众人会意,默不作声地与她离开,去往对面的另一方侧殿。
走出这边的殿门,众命妇都候在外头,见她们出来纷纷投来视线,皇后似乎此刻才想起什么,用不轻不重的口吻吩咐宫人:“沈贵人既是受人加害,还需陛下坐镇才好,快去含章殿禀话吧。”
一语既出,内外命妇都倒吸凉气,虽无人敢当着皇后的面议论,但视线已开始交来递去,都是惊异不已。
卫湘心下盘算,这事至此便算是散出去了,只消抓出幕后主使,哪怕是九五之尊也不好偏私,皇后琢磨得很是明白。
她边这样想着,边随皇后步入对面的侧殿,敏贵妃、文丽妃、凝昭仪、皎婕妤也都进了殿,皇后犹是端坐到茶榻上,但众人都知皇帝要来,敏贵妃便未与皇后同坐,宫女们添了几张绣墩,众人围着茶榻坐定了。
郭泓定本也随了进来,皇后却蹙眉道:“不急回话,你且去盯着沈贵人,待她安稳了你再过来。”
这话得体,几人却也都听得出皇后这是有心等皇帝来了再问。一时间几道目光都投向了卫湘,卫湘只偏了偏头:“沈贵人若真动了胎气,只凭郭御医一个恐怕。琼芳,你去瞧瞧今儿个太医院还有谁当值,除却照料谆太妃的人之外,不论御医、太医还是医女,一律都来这边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诺。”琼芳应下,即刻去了。卫湘淡然抬眸,与皇后视线相触的刹那,皇后眼中鲜有几许惑色,但转瞬就散去了。
很快,医者们先一步到了,候在院子里,足有十几人。侧殿里几人仍安静地等,又等了近一刻,皇帝到了,她们听到殿门外响起众人的问安声,几人便都起身迎出去,才走几步,皇帝已足下生风地绕过了屏风,紧蹙着眉道:“不必多礼了。”
说罢他自去茶榻上坐了,几人也都落座,皇后扫了眼若佩,终于吩咐她:“传郭御医进来回话。”
若佩领命而去,再折回来时,郭泓定随在若佩身后一同入了殿,上前叩拜施礼。
皇帝睇着他问:“怎么回事?”
郭泓定直起身,缓了口气:“臣仔细把过沈贵人的脉,应是接触了活血之物,才致动了胎气。”
“活血之物?”皇后挑眉,“是什么?麝香么?”
郭泓定摇头:“具体是什么……尚不知道,需得查过贵人娘子的所食所用才能见分晓。只是现下……”
他迟疑着抬眼看帝后的神色,皇后急道:“现下什么?你有话便说,兹事体大,别吞吞吐吐的。”
郭泓定拱手道:“现下沈贵人的情形,怕是危险。”
皇后抿唇:“已是足月了,沈贵人年轻,身子康健,胎像又一贯稳固,何来危险?”
郭泓定连连摇头:“这般动了胎气,胎位变了,恐要难产。臣不得不先问一句,若是……”
“自是皇嗣为重。”皇帝平静地吐出几个字来。
他的口吻毫无迟疑,甚至无需郭泓定将话说完。
卫湘心里一颤,一股悲戚油然而生。她不自觉地看向容承渊,心里忍不住地又一次庆幸自己生产之时有他坐镇。
容承渊觉察她的目光,不觉一哂,上前两步,向帝后揖道:“奴带人去查查沈贵人究竟接触了什么。”
皇帝才要点头,皇后抢先说:“还是由郭御医去吧。他一直照料着沈贵人的胎,最是有数的。”
容承渊欠身:“诺。”
皇后递了个眼色,郭泓定就退了出去。行至门边,张为礼跟上了他,郭泓定回到沈贵人的那一侧,见他还跟着,按捺着不安,客气道:“贵人动胎气的缘故,臣自会查个清楚,不劳烦公公。”
这意有所指的逐客令张为礼自然听得懂,笑了一声,大大方方道:“大人此言差矣,此事关乎皇嗣安危,咱们在陛下跟前当差,没有不仔细的道理。不过么……”张为礼敲了敲郭泓定额上的冷汗,“咱家不懂医术,此事还需大人尽心,咱家只管按大人查出的结果向陛下回话。大人瞧仔细了,一会儿跟咱家说明白便是。”
第203章香料他说谎了。
郭泓定心头油然而生一股不安,但他看看张为礼脸上的笑容,那是宫中宦侍脸上最常见的笑容,看不出任何真实的情绪,更看不出不妥。
郭泓定便平复了心神,点了点头,应了声“是”,继而走进侧殿,一一检查沈贵人适才吃过、用过的各种东西。
吃食自是最先检查的,沈贵人在宴席上用过的菜肴皆被端来,郭泓定仔仔细细地依次验过,未见有异。接着就是这侧殿里的东西了,沈贵人在此只是小歇,用过的东西也不多,主要是饮了一盏茶,也没瞧出什么异样。
验过这茶,因沈贵人情形不好,郭泓定先去为她施了针,沈贵人恐慌不已,但知要省着力气生孩子,也不敢大声喊,便只啜泣着呢喃。张为礼立在床侧听着,心里暗暗将话都记下了。
待沈贵人平稳些,郭泓定收了针,复又继续查验侧殿里的东西,仔细地询问宫女沈贵人还用过什么。
身边的掌事绿荷指着茶榻说:“娘子就在那儿小坐了会儿,便没什么……哦,再就是用过熏香,廉纤去点的,用的那只香炉。”她边说边引郭泓定去瞧殿中一角的香炉,郭泓定暗暗松了口气,拈出其中未燃尽的香饵用水融开,轻嗅了嗅,心弦却又提起来。
他看了眼绿荷,问她:“只这个?”
绿荷不答,淡看向廉纤,廉纤福身道:“只这个。娘子有着身孕,常觉反胃,不大用熏香,千挑万选才选出这一味用着舒服的。”
郭泓定蹙着眉,脸上鲜有惑色,绿荷有所察觉,垂眸道:“大人若验出什么,只管照实禀话便是了。咱们都是为了娘子和腹中皇嗣,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郭泓定听懂了绿荷的意思,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点了点头。
张为礼恰到好处地上前两步:“大人可验明白了?”
郭泓定拱手:“验明白了,有劳公公。”
张为礼伸手一引,带着郭泓定前去回话。东边的侧殿里,帝后分坐茶榻两侧,余者围坐在绣墩上,都心神不宁地等着。
眼见郭泓定折回来,所有人的目光一并投去,郭泓定上前预向帝后施礼,皇帝已有些等不及了,皱眉道:“不必多礼,你说吧。”
郭泓定一揖,沉沉道:“臣仔细查验过沈贵人所用过一应菜肴、物件,别的倒没什么不妥,只是那熏香……”
他迟疑着顿声,皇后即蹙眉道:“熏香怎么了?事关皇嗣,御医快说便是。”
郭泓定缓了口气:“臣查验了熏香之中的灰烬,其中应是有藏红花,此物有活血之效。”
“藏红花?”众人一怔,卫湘微微拧眉:“沈贵人进侧殿之前,本宫曾在侧殿歇息,因喝了酒,便燃了香来静神,那香中的确有藏红花。但后来沈贵人见也来了,本宫知她有孕,即刻便让琼芳熄了那香,更开窗散了气味……”她言及此处语中一顿,睇着郭泓定,幽幽道,“藏红花虽有活血知晓,却算不得凶猛之物,故而在宫中也常用。沈贵人既一贯胎像稳固,应不至于稍有接触便如此伤筋动骨才是。”
卫湘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众人的脸色,只见皇后眼中溢出难言兴奋的精光,想是不料她会承认得如此痛快,余下几人则或惊或忧,凝昭仪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恨不得捂她嘴的样子。
她话音才落,皎婕妤即道:“睿宸妃娘娘如此坦荡,此事想是与娘娘无关的。只是沈贵人今日恰要临盆,这便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