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忘记给嘉菉带些吃的上路。
怎麽什麽都忘了。
田酒拍拍自己的脸,一低头,看见手指头上的黑灰,低声道:“笨蛋。”
昼长夜短的时节过得很快,猫冬猫冬,猫着猫着就过去了。
下雪时还好,化雪时格外冷,风都是阴的,刮起来像是往骨头缝里扎冰刺。
即便艳阳高照,只要走到荫处,寒意瞬间缠上来,冻手冻脚冻脑袋。
田酒不怎麽出门,这天气就连大黄都扛不住,天天和大黑窝在火炉旁睡觉或打架。
但田酒每天早晨会去看一眼石榴树下的雪人,雪人一天天变小,最後只剩下两个矮矮的突起。
田酒不再去看了。
春寒料峭时,梅花开了,田酒又迎来一个熟客——慈眉善目的白鹤。
按理说,他该带来一封信,但田酒不认字,因此他带来的是口信。
“田姑娘,大公子邀请你去上京小住,住处和马车都已备好,大公子特意嘱托,可以带上大黄。”
“不去。”
田酒拒绝得过分干脆,白鹤愣了下,才追问道:“田姑娘是有什麽顾虑吗?你放心,任何问题大公子都能解决。”
“我没有顾虑,也没有问题,”田酒摇起一桶水,哗啦啦倒进盆里,抽空看他一眼,“我只是不想去。”
顾虑和问题可以解决,但自身意愿没法解决。
不想就是不想。
“田姑娘,大公子真的很期望你能去上京见他。上京和田家村不同,上京街市无数丶繁华富庶,你会见识到一个你无法想象的天地……”
田酒提水进竈房,生火做饭,白鹤一直跟在她身侧,不停劝说。
上京在他口中,已然比神仙住的仙宫还要好。
田酒听烦了,转头看着他:“既明只叫你来报信,没叫你强迫我吧?”
“当然,当然没有,”白鹤话顿住,又道,“大公子最是敬重你。”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劝了,除非你绑走我,不然我不会去的。”
田酒面色平静,白鹤踌躇又为难:“田姑娘……”
“你就把我的话带回去给他。”
田酒直接打断他的劝说,往竈膛里塞去年晒干的刺球做引火。
白鹤在她身旁默默站了会,知道劝不动,只好拱手告辞。
田酒过上和从前一样的日子,但更悠闲,李桂枝有些忙,田酒就在村里,带着两只狗生活。
春寒过去,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几乎快要到去年田酒把既明嘉菉带回来的季节。
嘉菉走後,又来过一次信,这次附信来的没有小木人,只有一叠银票,信纸上的小嘉菉越来越忙碌。
白鹤离去後,田酒没有再收到既明的信。
或许他生气了?
田酒猜想着,但她确实不愿意离开村子,去遥远的上京。
天气还没热起来,空气带着春天独有的芬芳气息,清明前的茶叶格外金贵,田酒和村里许多人家一样,上山尽可能多采摘茶叶。
但明前茶要想卖得好,需得仔细采摘,单芽无叶是明前茶中最佳的,价格极贵,但采摘起来相当麻烦。
即便采茶老手,一天下来也难采过五斤。
但若不论芽叶放开来采,熟手甚至能采到一天十斤呢。
田酒只采单芽,她如今不缺钱财,多采些明前单芽,自己还能留下一部分,炒成好茶叶存着慢慢喝呢。
她在茶树地里采茶,大黄和大黑在茶山上疯跑,到处钻。
春日常有绵绵细雨,半下午时天气阴沉,没一会就下起雨来。
细雨如针。
田酒没带蓑衣,用采茶的布兜顶在头上往家跑。
春日里气候变化得快,最容易得风寒,就算是壮如牛的人病上一场,也受不了。
大黄大黑不用她叫,从草丛里冲出来跟着她一块跑,皮毛湿得一簇一簇,甩头甩得到处都是水。
两人一狗跑在山路上,还好雨不大,布袋湿透之前,田酒跑回了家。
雨丝朦胧如烟如雾,石榴树下一道颀长背影,天青长衫,如茂林修竹,手执一把油纸伞,衣袂微湿。
田酒站住脚步,抹掉眼前的雨水,惊道:“既明?你怎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