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没有停留,身形如同壁虎游墙,顺着墙头阴影,向西快移动。经过正房屋脊时,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鸱吻阴影里的暗哨,只是手腕一抖,一枚细如牛毛的短针悄无声息地没入那片阴影。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随即重归寂静。
西假山较高,上面的暗哨视野开阔。阿青伏在连接正房与西跨院的矮墙阴影里,静静观察了片刻。一阵稍大的夜风恰好刮过,卷起庭中落叶,出哗啦的声响。
就在这风声掩映的刹那,阿青动了。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贴着假山嶙峋的石壁向上游走,动作快得只剩一片模糊的残影。假山顶上的暗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欲转头——
阿青的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口鼻,另一只手中的短刃冰凉地贴上他的颈侧,却没有割下,只是微微用力。暗哨的身体僵住,眼中露出惊恐。阿青在他耳边用极低的气音说了句什么,暗哨眼神涣散,随即软倒。阿青将他拖到假山石后一处凹陷里,用事先准备好的深色布幔草草盖住。
五处暗哨,三处已悄无声息地拔除。剩余两处藏哨,因视角问题,并未察觉同伴的消失。
阿青如同鬼魅般滑下假山,贴着西跨院的游廊阴影,向主院书房方向潜去。他的目标,是东南回廊转角处那最后一个藏哨。那哨位设在一丛茂密的南天竹后,借助竹影和廊柱的遮挡,极其隐蔽,但视野恰好能覆盖从主院通往后宅的小径,以及书房侧面的窗户。
阿青在距离那丛南天竹还有丈许远的一根廊柱后停下,屏息凝神。他听见了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来自竹丛深处。对方很警惕,呼吸绵长而均匀,是个老手。
他慢慢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皮囊,拔开塞子,将里面一点无味的粉末,极其小心地倒在掌心。然后,他屈指一弹。
粉末细微,借着夜风,飘飘悠悠地洒向那丛南天竹。
竹丛里,那绵长的呼吸声,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有些急促,接着,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短促的闷哼,然后便是重物轻轻倒地的声音。
阿青等待了五息,确认再无动静,这才闪身而出,快来到书房所在的院落。
书房位于主院东厢,门窗紧闭。阿青没有贸然靠近正门,而是先绕到侧面窗下。窗棂是常见的菱花格,糊着高丽纸。他指尖在窗框边缘细细摸索,果然触到了几根细若丝、紧绷着的银线,线的一端隐入窗框缝隙,另一端不知连接着何处警铃。若是贸然推窗,银线崩断,立刻就会惊动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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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取出特制的工具——两根细长的、头部带着弯钩和凹槽的钢针。他屏住呼吸,将钢针小心探入窗棂与窗框的缝隙,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感受着银线的走向和受力点。细微的“咔哒”声接连响起,极其轻微,像是夜虫在啃食木头。不过十几次呼吸的功夫,几根银线被他巧妙地用工具别住,暂时失去了效用。
解决了窗棂,他来到书房正门前。门上的铜锁造型古朴,锁孔却并非寻常样式,内部结构复杂,正是江湖上流传的“九转鸳鸯锁”。阿青蹲下身,从工具囊中取出几根更细的探针和一枚小小的耳勺状工具,将耳朵贴近锁孔,手上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锁芯内部传来细微的机括转动声,嗒,嗒,嗒……像是心跳。
远处,似乎有巡逻护院的脚步声隐约传来,又渐渐远去。
阿青的额角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手上的动作依旧稳如磐石。终于,随着一声比之前略清脆些的“咔哒”轻响,锁芯弹开。
他轻轻舒了口气,却没有立刻推门,而是侧耳倾听门内的动静,同时对着院墙方向,学了一声惟妙惟肖的蟋蟀低鸣。
院墙下,紧贴阴影的谢知遥,听到这声信号,身形骤然动!他足尖在墙根用力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上窜起,半空中手腕一抖,腰间的飞爪索激射而出,精准地扣住了墙头内侧一处突出的瓦当。借着绳索之力,他轻巧地翻上墙头,没有一丝停留,又如一片落叶般飘入院内,落地时顺势一滚,便隐在了廊下的阴影里,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他辨明方向,几个起落,便来到了书房所在的院落,与门外的阿青汇合。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阿青指了指门锁,又指了指窗棂,示意均已处理妥当。
谢知遥点了点头,轻轻推开书房门。
门轴似乎很久没有上油,出了一声极其细微、但在寂静深夜里依旧显得有些刺耳的“吱呀”声。
两人的身体瞬间紧绷。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人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怎么回事?刚才好像听到这边有动静?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朝着书房院落的方向而来。
谢知遥和阿青立刻闪身进入书房,反手将门虚掩,只留一道缝隙。两人紧贴门后墙壁,屏住呼吸,手握住了兵刃。
透过门缝,能看到院中灯笼的光晕摇晃,几道被拉长的身影映在了对面的墙壁上。一个穿着黑色锦缎短打、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的中年汉子,带着两名护院,走到了书房院落的月亮门前。
正是金宅的护院头领。
他站在月亮门外,目光如电,扫视着寂静的院落。书房门窗紧闭,窗纸透出里面一片漆黑。庭院里,只有夜风吹过竹丛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护院头领的眉头蹙起,他似乎想再往前走几步。
门后,谢知遥和阿青的呼吸几乎停止,全身肌肉绷紧,做好了随时暴起难的准备。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
阿青的喉咙里,忽然出了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逼真的声音:“咯吱……咯吱……窸窸窣窣……”
那声音,活像老鼠在啃噬木质家具,在寂静的夜里,透过门缝清晰地传了出去。
护院头领的脚步停住了。他侧耳听了片刻,脸上的警惕之色稍缓,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娘的,又是那些死耗子!这宅子年头久了,木头都被啃空了。行了,没事,去别处再看看!”
他挥了挥手,带着两名护院转身离开了月亮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书房门后,谢知遥和阿青缓缓松开了握着兵器的手,掌心都沁出了一层薄汗。两人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开始搜寻这间奢华的书房。
书房很大,紫檀木的多宝阁上摆满了珍玩玉器,黄花梨的书案宽大厚重,文房四宝皆是上品,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昂贵的沉香气息。
但正如苏绣棠所料,明面上,看不到任何账册或可疑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