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君圣主?皇帝咂摸着这四个字,暗自失笑。
她怕是在心里咒骂过他千百遍,如今为了程家,还是说出这般违心的话,真是难为她了。
不过,他听着很受用。
旁人的恭维,他都不在意,唯独想听她说。
不过,她身上另有一桩事让他好奇。
程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却未曾过问程玘一句,第一个开口想见的,仍只是她阿娘。
皇帝想起她刚入宫时。
在他这里受了委屈,她便是靠在丫鬟身上,说她想阿娘。
大婚后,第一次见到程玘之时,她明明是激动地扑过去,显然程玘这个做父亲的,待她并非不好。
为何她似乎不关心程玘的事?
皇帝没回应,程芳浓急了。
抓住他衣袖,轻扯着央求:“我爹和姑母或许有所图谋,可我阿娘一定不知情,即便知晓,也只会阻止他们。就算程家有滔天大罪,我阿娘也是无辜的。我只是想见见她,看到她好好的,也让她看到我好好的。”
“这样也不可以吗?”程芳浓仰面望他,卑微柔弱。
她知道,不能逼他,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可是,旁的人她都可以不急,唯独阿娘,只要鼓起勇气开了口,她便再也按捺不住想去见的心。
她语气真诚,说的是肺腑之言。
不求情,只是见一面,可以吗?
她的姿态,放得足够卑微,如皇帝先前期待的那般柔顺识趣。
可不知怎的,见她如此,他心里莫名不舒服。
身为程家的掌上明珠,她原是骄傲倔强的。
见过她恃宠而骄的样子,也见过她夜里对侍卫颐指气使的样子,突然见她将自己低到尘埃里,他竟不习惯了。
皇帝默然凝着她,看着她清水般的眸子里,眼泪在打转。
“好,朕会安排。”皇帝抬手,指腹摩挲了一下她脸颊,“你别急,谢夫人在程府,朕没让人去打扰。”
程芳浓破涕为笑:“多谢皇上。”
她攥着帕子,掩饰着心中不安。
皇帝说,阿娘在程府。
言外之意便是,爹不在。
他在何处?在牢里吗?
这会子,程芳浓不敢问。
凭借孩子,能让他破例到什么地步,她心里还没底,不如等先见过阿娘再说。
在前殿见过章阁老等人,料理好朝事,皇帝又翻开姜远从诏狱带回的供词。
厚厚一摞,有些还沾着血迹。
“果然,程玘和程玿两个老狐狸的说法并不一致。”皇帝丢开供词,没着急看其他人的。
姜远是亲自审问的,挑挑眉:“程玿说他是一时鬼迷心窍,贪财,才做出卖官鬻爵的事,对程玘做的一切一无所知。而程玘呢,说他与贤王并无瓜葛,还说皇后是他逼迫入宫的,太后也是被他胁迫,一切是他一人之过。你觉得谁更可信?”
“朕一个都不信。”皇帝摇摇头。
站起身,欣赏着墙上的江山雪景挂画:“程玿是个庸才,若非程玘扶持,他到不了今天的地位。倒是程玘,让朕有些刮目相看。死到临头,他倒敢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确有做家主的担当。”
“有担当?我看未必,想尽量保全家人倒是真的。”姜远耸耸肩,“不过,他若真关心家人,一开始就不该动这杀头的念头。现在惺惺作态,想立贞节牌坊,指望谁高看他一分?你可别被他蒙蔽。”
“这么说也没错。”皇帝微微颔首,话锋一转,“你跟程玘也有宿仇?”
姜远愣了一下,连连摆手,吊儿郎当:“我出身草莽,哪有机会跟堂堂首辅大人结仇?我就是看不惯。这么多年,他表面忧国忧民,我就不信程玿和程沧做的那些事,他会不知道。”
程沧乃是程玿的长子,程浔的长兄,胡太医的独子胡勇便是在其手下当差。
程家自以为控制住胡勇,便能拿捏住胡太医,为他们所用。
殊不知,他一直在借胡勇的手,收集程沧的罪证,对其欺男霸女,收受贿赂干扰刑狱,放贷子钱控制朝臣等罪行,了如指掌。
皇帝微微牵唇,眉宇间尽显杀伐果断的威势。
程玘谎话连篇,他的供词,皇帝并不往心里去。
唯有一句,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程玘说,是他逼迫程芳浓入宫的。
反复思量,皇帝眉心微动。
或许,在带皇后去见谢夫人之前,他自己该先去拜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