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程芳浓眉心微动,他说的四下走走,会不会是带她出宫?
去见阿娘?还是去牢里看父亲?
揣着心事,程芳浓用得更少。
皇帝瞧在眼中,微微拧眉。
只怕她走动少是假,担心程家的事才是真。
午膳她用得实在少,皇帝夹给她的,只礼貌地动了一箸,看到皇帝拧眉时,程芳浓心口一紧。
以为皇帝会不悦,会说些什么不好听的或是激将的话,强迫她吃完。
没想到,直到起身离席,他也没说什么,待她的态度,温和得让人觉着诡异。
据说后半夜雪便停了,正午的骄阳照亮庭中积雪,灼灼晃人眼,可这光亮没有暖意,仍是寒气逼人。
廊庑下,皇帝接过宫婢递来的裘氅,亲手替她拢好,顺势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穿着与她同样形制的裘氅,手掌却比她的热乎许多。
热意烘软她指骨,比捧个手炉还暖。
昨夜落下的积雪,早已被宫人们清理开,堆在青砖甬道两侧。
走在被雪水洗净的甬道上,程芳浓心里默默估量着,这不像是出宫的路。
真要出宫,也不会走着去。
“刘公公说皇上午后还有许多朝事要处理,皇上陪着臣妾,会不会耽误正事?”程芳浓表现得温柔体贴。
不管他想去做什么,她做出柔顺的姿态,至少不会出错。
待会儿她寻个时机,再提出去看阿娘,他一高兴,会不会就答允了?
“阿浓。”皇帝顿住脚步,“朕是你的夫君,你不希望我多抽出些时间陪陪你吗?”
程芳浓垂眸,没说话。
有些话,太违背本心,她说不出来。
皇帝抿抿唇,忍了又忍,才没说什么,只是拉着她,加快了脚步。
程芳浓脚蹬鹿皮靴,偶尔踩着碎冰,有些滑,几乎是本能地反扣住他的手,免得跌倒出丑。
不期然感受到她的依赖,皇帝望着前方曲折的布着残雪的甬道,无声莞尔。
在通向她的道路上,横亘着许多尖利的荆棘,多是他亲手种的因。
可是没关系,他会一根一根拔掉它们。
程芳浓万没想到,皇帝会带她来鹿苑。
说是鹿苑,实则还养着狮、虎之类的猛兽,那低吼声,那嗜血的眼神,无不让程芳浓胆寒。
她下意识握紧皇帝的手,贴着皇帝身侧,试图借皇帝高大的身形挡住她的,却仍走得磕磕绊绊。
“别怕,有朕在。”皇帝忽而抱起她,大步朝鹿苑深处走。
他脚程快,不多时,停在百鸟园外,皇帝将她放下来。
脚步刚落地,程芳浓便见皇帝盯着那木质牌匾后的巨网问:“阿浓,你说冬日里,会有大雁吗?”
程芳浓最先想到的不是天上自由来去的大雁,而是大婚第二日,他亲手端给她的那碗雁骨汤。
他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做出那般残忍的事,还能云淡风轻地提起?
那碗汤的滋味,程芳浓已记不清了,可她清晰记得,当时骇然、恶心的感受,那感受因他的话又悄然漫上喉间。
“大雁已飞去南方,京城想必是见不到的。”程芳浓此刻见不得任何鸟雀,她怕皇帝一个不高兴,又要残害百鸟园里的生灵,她忍着喉间不适,柔声道,“皇上若想看,不如等明年开了春。臣妾累了,我们回去吧。”
皇帝拉住她,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举步迈入百鸟园。
负责饲养鸟雀的小内侍不算伶俐,指着周遭扑棱翅膀的鸟雀时,倒是如数家珍。
“刘全寿送来的那两只雁呢?带朕去看。”皇帝淡淡打断他的话。
小内侍很少有机会见到皇帝,一听皇帝语气不善,更是冷汗淋漓,战战兢兢应:“刘大伴送的雁养在暖房,请皇上和娘娘移步。”
暖房离得不远,转个弯就到了。
偌大的暖房,只养着两只大雁,体格健壮,毛色鲜亮。
暖房处处清理得干净,没有秽物堆积的异味,食盘里剩着些鲜嫩的青草和新鲜河虾。
两只大雁应是一对,吃饱了,交颈而立。
皇上说,这两只雁是刘全寿送来的,何时送的?会是那两只吗?
程芳浓心口微热,生出她自己都认为不该有的希冀。
她不由自主睁大眼,轻手轻脚走近两步,细细打量着它们,不错过一处细节。
可她虽在程府见过那两只大雁,却也分辨不出与旁的大雁有何不同。
如今,这两只雁体格更大一圈,她更是无法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