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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帮助”,都是对她智力最深的误读,也是对她人际网络一次无声的染色。
她仿佛一个作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稿被匿名编辑拆解、重组,然后冠以他人的名义,出版成一系列完全偏离本意的拙劣仿作。而每一个读者(她身边的世界),都在真诚地讨论着这些仿作,并相信这就是她的“新作品”。于是她被精准隔绝在所有这些情境合力编织的、名为“关怀”的透明茧房之外。
这些的“关怀”还丝丝入扣的渗入到日常生活里。
比如,她收藏了一家专卖小众香薰的淘宝店。一周后,一位久不联系的大学校友“恰巧”买了这家店最招牌的“雨后寺院”香薰,并“觉得特别适合你沉静的气质”,硬要寄给她。可她收藏,只是因为那款香薰的名字让她想起一本小说里的场景,但她从未喜欢过这个调。那份快递像个沉默的嘲笑,提醒她连这点私人的审美探索都被登记在册。
再比如,她在豆瓣给一本冷门的外国小说标了“想读”。没过多久,一位正在追求她闺蜜的男生,在聚会时“偶然”和她聊起文学,并强烈推荐了这本小说,说“感觉你会喜欢里面那种疏离的叙事”。她当时只能微笑,胃里却一阵翻搅。他连她“想读”的理由都猜错了——她标记它,是因为作者的名字和她讨厌的蒋思顿英文名一样,她想看看这个同名者能写出什么。
她在二手平台挂掉一件只穿过一次、觉得风格不合的复古衬衫,描述里自嘲了一句“是我配不上它的文艺”。一周后,一位很久没见的学姐热情邀请她参加一个“复古穿搭与自我探索”线下沙龙,她看着邀请函,哭笑不得。她处理掉一件衣服,恰恰是想告别一种“不适合自己的文艺感”,而这个举动,却被解读为对“文艺”更深的向往。
最荒诞的一次,是她点外卖时,给一家轻食沙拉点了差评,理由是“鸡胸肉柴得像纸板”。半个月后,她在一个行业讲座上遇到个半生不熟的人,对方寒暄时说:“听说你最近在减肥,佩服你的自律。”她愣住了,她并不想减肥。后来才想明白,那条差评,在他“生活数据分析系统”里,可能被归类为“用户对蛋白质品质有高要求,正在执行严格饮食管理”的行为信号。
每一次“帮助”,都是对她真实自我的粗暴涂抹,也是对她人际环境的无声污染。
最让她骨头冷的,是所有人的“沉默共谋”。没有一个人会跑来告诉她:“嘿,韩安瑞又向我打听你了。”这份沉默,无论出于善意(“不想让你烦心”)、尴尬(“不知如何开口”)或某种无意识的交易(“他给的资源确实有用”),都化作了同一堵墙——一堵将她隔绝在真实互动之外,让她所有的人际反馈都变得不可信、充满延迟和杂音的墙。
她仿佛穿着那件无形的、由他人目光和转述织成的“粘腻外套”,行走在一个回声失真的世界里。每个笑容都可能被解读,每句抱怨都可能被转运,每个爱好都可能成为下一份“惊喜”的素材。她开始恐惧表达,因为任何表达都可能脱离她的控制,被扭曲、被利用,最后以她无法预料的方式反弹回来,伤害她或她关心的人。
回到今日,在这个酒会的香槟桌前——
虽然,她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眼睛里的光已经冷了下去。视野边缘的盆栽绿植、咖啡馆背景的爵士乐、对方开合的嘴唇……所有这些都迅退远、虚化,成为模糊的背景噪点。唯有一个认知在中央炸开,清晰、尖锐、令人晕眩:
他在听。他一直在听。无处不在。
韩安瑞。这个名字像一枚生锈的钉子,被一次又一次狠狠地重新敲进她的意识里。
恨意不是火焰,而是瞬间灌满胸腔的冰水。比他直接给她使绊子时更甚。
那时的恨直接、痛快,像面对一个站在对面的敌人。现在的恨,黏腻、无孔不入。他即使不站到对面,他溶解在了她生活的空气里,成为她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摄入的毒素。他通过这种方式宣示存在:看,我依然知晓你的一切,我依然有能力,以你无法察觉的方式,“安排”流向你的人和事。
这恰恰踩中她最深的雷区——他将她物化为一个可分析、可预测、可用技巧施加影响的“对象”,而非一个有不可侵犯的内心疆域、会因被窥视而愤怒战栗的“人”。
他的“帮助”与“猜测”,无论初衷如何,最终都成了对她自主意志的慢性绞杀。
所以,当冰水般的惊惧稍稍退潮,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烦躁。烦躁于这场永无止境的、单方面的“捉迷藏”;烦躁于自己像活在楚门的世界,而导演是个永远抓不住核心情感的偏执狂;更烦躁于这份恨意本身——它如此耗费心力,却如附骨之疽,因他每一次“体贴”的错误而新鲜如初。
她轻轻放下咖啡杯,瓷杯与托盘出“叮”一声轻响,清脆地划破了由他制造的无形凝滞。她对面前的女士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彻底关闭了真实温度的笑容。
“您过奖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同时在心里对那个visibepresence默念:
“韩安瑞,你又猜错了。而且,这只会让我更恨你一点。”
直到萧歌出现。
萧歌从不带来“恰好”的资源或“偶然”的人脉。他出现时,往往只做一件事:找到她,坐下,然后说:“最近怎么样?你说给我听。”
这五个字,是撕开粘腻外套的一道最初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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