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力的瞬间,商凛脑海里突然炸开一片温柔的暖光。
记忆里温柔漂亮的母亲,卷卷的长发,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哪怕他在他三岁时抛下他离开,他也依旧爱她,依旧想她……
如果他变成了杀人犯,妈妈会不会很失望……商凛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酒瓶在将要触及商文周的脑袋时戛然而止。
商文周头发凌乱如枯草,沾着酒渍结成一绺绺,眼泡浮肿得发亮,鼻翼翕动着,呼出的酒气混着汗味令人作呕,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胡茬又密又硬。
商凛看着商文周亲醉醺醺的脸,泪水夺眶而出。
为什么这种人,会是他的爸爸?
酒瓶从无力的指间滑落,“哐当”一声碎在地上,酒液混着玻璃碴溅开。
商凛小跑着回家,眼泪顺着奔跑的风落在地上,他敲响邻居家的大门,急促的、带着哽咽的呼吸:“傅川哥哥……”
傅川哥哥是个好人,会大方地给他吃零食,会替他处理伤口,会在父亲打他时拦住他。
每当商凛的酒鬼父亲喝醉打人的时候,商凛总是躲在傅川家。可今天邻居家屋内黑暗,傅川好像不在家。
商凛又饿又困,敲了几下便没了力气。饥饿攥着肠胃阵阵发紧,眼皮重得掀不开,连日的惊惧与疲惫涌上来,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脑袋一点一点,蜷缩在傅川家门前,抵着冰冷的门槛沉沉睡去。
“小兔崽子,我就知道养不熟,自己家不睡跑别人家门口装可怜!”
粗骂声瞬间惊醒商凛,他猛地睁开眼,发现已经睡了一个晚上。外面天并未亮透——狂风卷着暴雨狠狠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乌云压得极低,把白日遮成了沉沉黑夜。
楼道里的光线昏暗得吓人,头顶灯泡年久失修,明明暗暗,雨水冲刷墙面的湿痕,风裹着雨丝灌进楼梯口,带着刺骨的凉意。
商文周歪歪斜斜地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攥着半瓶白酒,另一只手指着他,对身后两个眼神冰冷的男人笑道:“就是这小子。”他掐着商凛的脸展示给他们看:“很漂亮对吧,你们有见过比他还漂亮的小孩吗?我还特地给他留了长发。”
两个男人上前一步,目光像打量牲口似的在商凛身上扫来扫去,其中一个伸手想拽他的胳膊,粗糙的指尖刚碰到他的衣服,商凛就像被烫到一样往墙角缩。
“看着是瘦了点,但养养就好。”另一个男人摸出一沓钱,拍在商文周手里。商文周数钱的手都在抖,眼睛亮得吓人,完全没看商凛一眼,只一个劲点头:“没问题!这小子听话得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商凛看着商文周眼底翻涌的贪欲,又看着那两个陌生男人逼近的脚步,后背的伤痕突然疼得钻心。商文周的拳头、偷酒时的恐惧,还有那句“能换俩钱”的梦话,绝望像潮水般将一个七岁小孩淹没。商凛突然爆发似的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外面跑,却被商文周一把揪住后领,狠狠甩在地上。
“跑什么!”商文周的脚狠狠踩在他背上,骨头像要被碾碎,疼得商凛眼前发黑,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可那两个陌生男人恶心的眼神、父亲数钱时贪婪的笑,像鞭子抽在心上,比身上的疼更甚。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弓起背,挣脱商文周的脚,连滚带爬地往楼道里冲。铁门被撞得“哐当”作响,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衣服,混着脸上的泪水、尘土,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凉痕。
雨下得又急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头上、背上,疼得商凛龇牙咧嘴,却不敢停下脚步。巷子里的泥路又滑又黏,他摔了好几跤,膝盖、手掌被碎石子磨破,渗出血来,混着泥水变成暗红。
身后传来商文周的咒骂声和追赶的脚步声,商凛咬着牙往前跑,小小的身子在雨幕里跌跌撞撞,像一片随时会被狂风暴雨撕碎的枯叶。雨水模糊了视线,他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知道不能被抓住,不能被卖掉——哪怕跑到雨停,跑到筋疲力尽,哪怕死在这雨里,也比被卖掉强。
雨幕里,脚下的泥路突然打滑,商凛重心一歪,摔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手掌和膝盖的伤口被雨水浸泡,疼得他浑身抽搐。
还没等他爬起来,一束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帘,直直照在他身上。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划破雨夜,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他面前,距离不过半米。
车窗缓缓降下,原澈的目光落在地上浑身是泥伤口渗血的小男孩身上,又扫过他身后追来的浑身酒气的男人,向来柔和的眉峰蹙起,添了几分疏离的锐利。
商凛趴在地上,雨水和泪水糊住了眼睛,他看着那辆气派到让他不敢直视的豪车,还有车上男人冰冷的眼神,吓得浑身发颤。
原澈下车,助理早已举着超大黑伞快步上前,伞面稳稳罩住他的周身。他走到商凛面前,黑色西裤裤脚掠过地面的积水,雨滴顺着伞沿滑落,形成一道透明的帘幕。
巨大的黑伞遮住了落在商凛身上的雨,也挡住了商文周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