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最后一周,羊城的空气里已经能嗅到初夏的征兆。白日渐长,阳光变得更为慷慨,路边的紫荆花开始让位给火焰木热烈张扬的橘红。
姜柚柠坐在一品棉居的书房里,对着电脑屏幕长长地舒了口气
光标在“致谢”部分最后一行闪烁。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然后保存,备份,又保存。整整八十七页,四万六千余字,从去年秋天开始构思,冬天动笔,春天修改,现在终于完成了
没有立刻给导师,而是站起来,在书房里慢慢踱步
葡萄跟在她脚边,尾巴轻轻摇晃,似乎也感受到主人身上那种完成重大任务后的轻快与空虚。
下午,姜柚柠郑重地点开了导师的邮箱。附件,送。鼠标点击的瞬间,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失落感,像是送走一个陪伴已久的朋友。
回复比自己预想的快。下午三点,手机震动,是导师的短信:“论文已收到,写得不错。明天上午十点,方便来我办公室聊聊吗?”
姜柚柠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回复:“好的,谢谢老师。”
次日上午九点半,姜柚柠走进羊城大学农学院。走廊里很安静,大部分研究生都在实验室或者图书馆,只有偶尔走过的低年级学生抱着课本匆匆而过
沿着熟悉的楼梯上到三楼,在挂着“植物系统学研究室”铭牌的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推开门,导师周教授正站在窗边的书架前找书。看到她,周教授笑了笑:“柚柠来了,坐。”
办公室不大,堆满了书和资料,但井然有序。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其中一盆是姜柚柠研一时送老师的文竹,如今已经长得郁郁葱葱。
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紧张。
周教授坐回办公椅,打开电脑调出她的论文:“我昨晚仔细看过了,整体完成度很高。”他推了推眼镜,“尤其是第三章,关于那个特殊传粉机制的推断,证据链很扎实,论证也严谨。”
姜柚柠松了口气:“谢谢老师。”
“不过,”周教授话锋一转,“第五章的讨论部分,我觉得还可以再深入一些。你提到了这种适应性进化可能的环境驱动因素,但有没有考虑过与其他近缘物种的协同进化关系?”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周教授逐章提出了修改意见。有些是细节调整,有些是论证补充,每一条都切中要害。姜柚柠拿出笔记本认真记录,偶尔提出自己的想法。这种纯粹的学术交流让她逐渐放松下来,找回了熟悉的节奏。
讨论接近尾声时,周教授合上电脑,摘下眼镜,靠进椅背里看着她:“柚柠啊,你对自己的研究领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姜柚柠愣了一下,谨慎地回答:“一开始是不知道做什么,打算考研试试。现在嘛……还挺感兴趣的。”
周教授点点头:“看得出来。你这篇论文里有些观察角度很独特,不是单纯的数据堆砌,而是有思考在里面。”他顿了顿,“所以我想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在这个方向上继续深耕下去?”
“继续……您是指?”
“读博。”周教授说得直接,“你的研究潜质很好,逻辑思维清晰,观察力敏锐,也耐得住寂寞——这些都是做好科研的基本素质。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推荐你申请咱们学校的博士项目,或者,如果你想去更好的平台,我也可以帮你联系国外的导师。”
姜柚柠完全没料到这个展开。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教授似乎看出了她的惊讶,笑了笑:“不用现在回答我。只是作为你的导师,看到好苗子,总想多问一句。”他重新戴上眼镜,“你知道吗,我当年硕士毕业的时候,也面临过类似的选择。我的导师告诉我,做科研就像挖井,有的人挖很多口浅井,每口都能出水,但很快又干了;有的人认准一个地方一直挖,可能很久都见不到水,但一旦挖到了,就是源源不断的泉眼。”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校园:“你现在就站在挖到第一捧水的位置。可以选择换地方,也可以选择继续往下挖。两者没有对错,只是不同的路。”
姜柚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四月的校园绿意盎然,有学生抱着书走过,有教授骑着自行车穿过林荫道。
“老师,”她轻声问,“您当年是怎么选的?”
周教授回过头,眼神有些悠远:“我选了继续挖。”他笑了笑,“很苦,真的。有连续三年不出一篇像样论文的时候,有实验反复失败怀疑自己的时候,也有看着同学去企业拿高薪心生羡慕的时候。但是……”他顿了顿,“当你真正现一点前人没现的东西,哪怕只是很小的一点,那种满足感,是其他任何事都替代不了的。”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声。
“我……”姜柚柠开口,又停住了。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很快来不及抓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周教授摆摆手:“不用现在做决定。离答辩还有一个多月,你好好考虑。无论选哪条路,只要是你认真思考后的选择,老师都支持你。”
从办公室出来时,姜柚柠觉得脚步有些轻飘飘的。走廊里的阳光明亮得晃眼,她眯了眯眼睛,慢慢走下楼梯。
走出院楼,春风迎面吹来,带着草木萌的清新气息。她在楼前的花坛边站了一会儿,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忽然意识到,自己很快就不再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读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