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探着,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春桃?
那身影猛地一顿,直起身子,疑惑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我们都愣住了。
随即,她脸上迅绽开一个又惊又喜的笑容:
哎呀!是我呀!你是刘姐?她快步走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块毛巾…她将我上下打量,语气里满是喜悦,“老天爷,多少年没见了!怕不是有五六年了?”
“可不是嘛!”我也笑了起来,时光仿佛一下子倒流回那段在史家别墅一起打工的日子,
“从那个刘诗雯太太家做完之后,咱们就再没见过了吧?你还在做家政吗?刘姐”
“还做着呢,”我点点头,“现在在一户大学教授家里帮忙,整理整理资料,做做饭,还算轻省。”
教授家好啊,文化人,讲道理。春桃表示赞许,随即又压低了点声音,带着过来人的了然,比伺候有钱的刘太太强,事儿少,心不累。以前在刘太太家,那可真叫一个”
我拉起她的手…春桃,走,咱们坐一坐……
我们找了家安静的茶馆坐下。
氤氲的茶香里,她对我讲起了离开史家别墅后的日子。
“刘姐,这些年,我就像无根的浮萍,四处飘。”李春桃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声音平静,却透着凉意。
“我没文化,就剩这张脸还能看。外表是个女人,可里头……是空的…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啊,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啊!”
十年光阴,足以让一座城市改天换地,却似乎没能给李春桃找到一个安稳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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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茶餐厅角落,灯光柔和。
坐在我对面的李春桃,眉眼间依稀还有当年的清秀,但那份怯懦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取代,眼角的细纹刻着风霜。
春桃那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我抬头看向她。
她用小勺慢慢搅动着杯里的咖啡,声音平静,却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和你们分开后,我又回了中介。没别的手艺,只能继续干保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长得不算丑,年纪也不算大,在有些人眼里,就成了原罪。”
有人是真心想跟我处对象,图个安稳;更多的人,不过是看我孤身一人,想趁机占点便宜,欺负我罢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我能想象那背后的惊心动魄。
“遇到过借着酒劲想往我房里摸的男主人,也遇到过假装好心、实则想让我当‘外室’的雇主。
我只能像受惊的兔子,一次次地逃。最长的一家干了不到一年,最短的,三天我就拎着箱子走了。挣的那点钱,大半都花在搬家、中介费、和住店上了。”
我心里一紧,仿佛能看到她一次次拖着行李箱,茫然地站在陌生的街头,寻找下一个能暂时容身却又不知是福是祸的“家”。
“哎…春桃,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两眼看着咖啡馆的吊灯,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也遇到过一个真心实意想跟我好的。”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有个装修队的工长,人很实在,对我也好。交往了半年,他提出想结婚。我……我挣扎了好久,还是跟他说了我的实情。”
她停顿了很久,咖啡杯里的旋涡渐渐平息。
“他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就消失了,电话成了空号。后来我才听说,他很快经人介绍,跟别人结婚了。”
李春桃抬起头,眼里没有泪,只有一片干涸的荒芜,“刘姐,我不怪他。这世道,谁不想有个真正的女人…自己老婆生的娃呢?是我……不配。”
“春桃,别这么说……”我握住她冰凉的手,真心为他难过。
“后来,我就学乖了。”她抽回手,语气变得麻木,“再有人示好,我就直接冷下脸。慢慢地,也就没人靠近了。也好,清静。”
“那……你家里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家里?”她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苍凉,“我挣的钱,大部分都寄回去了。弟弟盖房、娶媳妇、生孩子,哪一样不要钱?爹妈每次打电话,除了要钱,就是叮嘱我在外面好好的,别回去……他们怕我回去,村里那些嚼老婆舌的嚼舌根。”
“哎,这妹子……她的病成了她的原罪,命比我的还苦。’听她讲述,我心里翻滚,眼角不禁湿润了。”
她把杯中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像是咽下所有苦水。
“刘姐,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老家回不去,城里落不下。就这么漂着,也不知道哪天是个头。”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眼神空洞,“有时候半夜醒来,真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了此残生算了。”
“别瞎想!”我用力抓住她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春桃,你听我说,现在医学达了,以前治不了的病,现在未必没办法!手术费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但转瞬又被巨大的迷茫覆盖:“手术?就算……就算能治,那得多少钱?我又该怎么办?我这辈子,还能像个正常女人一样吗?”
她没有答案,我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