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站稳了再动。”青禾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平稳得像磐石。
胤禑死死咬着下唇,舌尖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强迫自己站稳,积蓄着力气。几息之后,右脚终于也离开了脚踏板,双脚都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仅仅是站立,便让他眼前阵阵黑,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
“很好。现在,往前一步。”
胤禑的指尖深深掐进了青禾肩胛骨的皮肉里,指甲隔着薄薄的春衫,几乎要嵌进肉里。
痛感传来,青禾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稳稳地托着他,用身体引导着他重心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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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脚颤抖着向前挪动了半尺。落地时,他身体又是一晃。
“稳住。”青禾的手臂像铁箍般收紧。
右脚跟上,同样颤抖着挪动半尺。
一步。两步。三步……
从床榻到殿门口,短短不过十几尺的距离,却如同跨越天堑。
每一步都伴随着胤禑粗重的喘息和额角滚落的汗珠。他全部的重量都压在青禾身上,指尖在她肩头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青禾咬牙支撑着,额角也沁出汗来,后背的衣衫被汗水洇湿,紧贴着皮肤,又被廊下吹来的冷风一激,泛起阵阵寒意。
终于走到了敞开的殿门口。
料峭的春风裹挟着庭院里泥土苏醒的微腥气息和玉兰初绽的冷冽清香,扑面而来。
胤禑猛地吸了一口气,清冷的气息直冲肺腑,让他因虚脱而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他倚着门框,目光贪婪地望向院中那株玉兰树。
枝头的花苞正奋力挣破银灰色的外壳,舒展着莹白的花瓣。阳光穿过稀疏的花瓣,投下朦胧的光影。
胤禑看得痴了。
汗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青禾架着他手臂的衣袖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他胸脯剧烈起伏,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
“主子,该回了。”
胤禑的目光在那玉兰树上又流连了一瞬,才点了点头。
回程的路依旧艰难,但似乎比来时多了点微弱的支撑。
青禾几乎是半背半扶地将他挪回床榻,替他盖好薄毯时,胤禑已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但眉宇间那层沉沉的暮气,似乎被廊下那阵裹着玉兰香气的春风悄然拂散了一丝。
几日后,胤禑的体力恢复了些,能靠坐的时间也长了些。青禾便开始琢磨药浴。
久卧伤气,风寒湿邪易侵经络,加上倒春寒余威犹在,温病后最怕的就是寒邪凝滞。
她向翠喜讨了些废弃的冬衣,大多是宫女们穿旧磨破了袖口领子的棉袄。青禾耐心地将那些旧棉袄拆开,取出里面还算干净蓬松的棉絮,一层层仔细地包裹在胤禑的浴桶外侧,再用结实的麻绳紧紧捆扎固定。
一个简陋却厚实的保温桶便做成了。
小厨房里,青禾守着炉灶。炉上架着一口黑铁锅,里面是满满一锅清水,投入大把晒干的艾草叶和老姜块。
艾草是去年秋天原主晒在庑房檐下的,老姜则是从御膳房讨来的边角料。
炉火舔舐着锅底,水渐渐沸腾翻滚,浓郁的艾草辛香混合着老姜的辛辣热气,在狭小的空间里蒸腾弥漫,熏得人眼睛酸。
青禾用长柄勺小心地搅动着,待汤色变成深沉的棕褐色,药力尽出,才将滚烫的药汤舀进那个裹满棉絮的木桶里。热气遇到冰冷的桶壁,出“嗤嗤”的轻响。
木桶被抬到胤禑床边,周围用厚厚的棉布帘子围起,形成一个临时的浴房。
氤氲的热气带着浓烈的药味蒸腾而上。
青禾扶着胤禑坐起,替他解开寝衣的系带。
胤禑苍白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根。他猛地伸手,死死攥住自己敞开的衣襟,目光带着羞恼和警惕,死死瞪着青禾,声音又急又低:“你……背过身去!敢……敢偷看,本阿哥挖了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