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青禾待得晚了些,想着赵木根也是要送账回去,干脆等顾客们都走了之后,她就到前头直接盘一盘。盘完又和陈大夫说了会子话,等出来时,外头已经黑透了,还飘起了雪。
是细细密密的雪沫子,被风卷着斜斜地打在脸上,凉丝丝的。采薇撑开伞举到她头顶,主仆二人快步上了马车。
车里比外头暖和些,车座下塞着炭盆,隔着木板传来隐约的热气。青禾摘了斗篷,又搓了搓冻得僵的手,默默评估着会不会长冻疮。采薇赶紧把暖手炉递过来,她接过捂在手里才觉得稍稍缓和了一点。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压在积雪上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青禾掀起一角车帘往外看。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也是缩着脖子匆匆赶路。两旁的铺子大多关了门,只有招牌下的灯笼还亮着,在风雪中摇晃,投下昏黄的光。雪花在光晕里打着旋,像极了前世北方冬夜的街景。
她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恍惚。
自己到底是谁?是中医博士林薇?还是宫女青禾?
哪个世界是真的?哪个是梦?
如果是梦,为什么手指被冻得疼的感觉这么真实?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脑子里那些现代的记忆挥之不去?
“姑娘?”采薇的声音把她拉回来,“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
青禾放下车帘,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冷。”
她靠回车壁闭上眼。车厢晃晃悠悠的,炭盆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再睁开眼时,马车已经停在家门口。采薇先下车,撑着伞扶她。青禾踩着脚凳下来,脚丫子落在积雪上感觉软软的,陷下去一个浅浅的印子。
宅子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在风雪中摇摇晃晃,昏黄的光晕洒在门前的雪地上,一片暖意。青禾定了定神,把那些恍惚的念头压下去。想那么多做什么,日子总要过。
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薄雪,青砖小路被扫出来,露出湿漉漉的深色。正房的窗子透出光亮,隐约能看见人影晃动。
进了屋,暖意扑面而来。外间烧着炭盆,青禾脱了斗篷,杜若接过去抖雪。
“姑娘回来了。”宋妈妈从梢间探出头,“晚膳备好了,是锅子,热乎着呢。”
青禾应了一声,往梢间去。
梢间临窗的炕桌上果然摆着铜锅子,锅子底下燃着炭,汤已经滚了,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桌上摆满了碟子,有切得薄薄的羊肉片、豆腐、菠菜、白菜,还有粉丝、蘑菇、冻豆腐。
宋妈妈舀了碗热汤递过来:“姑娘先喝口汤暖暖。今儿个天冷,吃锅子最合适。”青禾接过小口喝着,汤是骨头熬的,应该是撇去了浮油,看着就清亮鲜香,喝着也确实不腻人。
她刚拿起筷子,蘅芜进来了。
“姑娘,”蘅芜福了福,“下午十三爷府上来了人,送了些年货过来。”
“有两匹料子,一匹是宝蓝色的宁绸,一匹是杏黄色的杭缎。还有一匣子干果,核桃、红枣、桂圆、莲子,都是上好的。另有一篮子南边的果子,看着像是橘子,又有点像橙子,黄澄澄的。”
蘅芜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还有这个。送东西的人说,是西北来的信,十三爷让一并转交给姑娘。”
青禾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西北来的信。除了张保,没别人了。
“先放着吧。”她收回目光,继续夹了片羊肉放进锅里,“吃完饭再看。”
羊肉在滚汤里涮几下就熟了,捞出时还带着粉嫩的色泽。随着老北京的习惯,只需要蘸了麻酱料,保留羊肉最本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