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一过,上书房的课业便正式停了。
皇子们有了难得的清闲,却也多了许多任务。
每日里,给皇帝、太后、各宫主位娘娘请安问好,参加各种年节前的仪式和准备活动,忙得不可开交。
这日午后,雪后初霁,阳光难得地慷慨,将琉璃瓦顶上的积雪映照得晶莹剔透。
胤禑穿戴整齐,宝蓝色宁绸皮褂子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要去翊坤宫给生母王嫔请安。
“主子,路上积雪虽扫了,但背阴处还有些冰碴子,仔细脚下。”青禾为他系好领下的青金石纽子,又递过一个暖烘烘的铜手炉。
“知道了。”胤禑接过手炉揣在怀里。
王进善在前头引路,青禾落后胤禑半步,翠喜则跟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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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踏着清扫过的宫道,朝着翊坤宫方向走去。阳光虽好,空气依旧干冷,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
路过永和宫时,宫门敞开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出的说话声,似乎比平日热闹些。
胤禑脚步未停,只是目光朝里瞥了一眼。德妃娘娘是四阿哥胤禛和十四阿哥胤祯的生母,地位尊崇。
就在他们即将走过宫门时,里面的说话声陡然拔高,变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火药味。
“……四哥!你少在这儿摆你那亲王的谱儿教训我!额娘这儿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年轻气盛,显然是十四阿哥胤祯。
胤禑的脚步不由得顿住了。王进善和青禾等人也立刻停下,垂屏息。
紧接着,一个沉稳声音响起,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地。
“老十四!你放肆!在额娘面前也敢如此无状?我且问你,南苑围场之事,你当众顶撞谙达,置皇阿玛定下的规矩于不顾,是何道理?莫非以为封了贝子,便可无法无天了?”这是雍亲王胤禛的声音。
“规矩?哼!”胤祯的声音充满不屑和叛逆,“那老匹夫倚老卖老,处处刁难于我!我不过是据理力争!四哥你倒好,不帮弟弟说话也就罢了,反在皇阿玛面前告我一状!你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是让你明白尊卑、懂得进退的心!”
胤禛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如此桀骜不驯,冲动冒进,迟早闯下大祸!我身为兄长,岂能坐视?”
“兄长?哈!”胤祯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充满了讥讽,“好一个兄长!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出错,好显你能耐!”
“你!”胤禛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够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是德妃乌雅氏,“大过年的,在自己宫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老四,你是兄长,该有兄长的气度。十四,你也是,越没规矩了!都给我住口!”
永和宫正殿里,气氛剑拔弩张。
十四阿哥胤祯,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件绛紫色团龙暗纹箭袖棉袍,外罩石青色琵琶襟坎肩,足蹬鹿皮靴。
一张俊朗的脸上此刻涨得通红,浓眉紧锁,那双酷似德妃的漂亮眼睛里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叛逆,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
他梗着脖子,胸膛起伏,一只手甚至无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刀柄上,整个人都绷紧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
站在他对面的雍亲王胤禛,则完全是另一种气象。
他比胤祯年长十岁,身量同样颀长,却显得更为沉稳内敛。他穿着佛头青缂丝云龙纹常服袍,腰间束着玉带,外罩一件深灰鼠皮坎肩。
面容清癯,线条冷硬,薄唇紧抿,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此刻正沉沉地盯着自己的亲弟弟,里面翻涌着愠怒、失望,还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沉重。
他周身散出的那种沉静肃杀的气场,与胤祯的暴躁冲动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德妃乌雅氏坐在正殿的紫檀木圈椅里,穿着家常的藕荷色织锦缎旗袍,外罩一件深紫色镶玄狐锋毛的坎肩。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眉头紧蹙,一手按着太阳穴。
她看着眼前两个针锋相对的儿子,一个是她引以为傲的稳重亲王,一个是她最疼爱的任性幼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夹板气受得她心口闷。
旁边侍立的宫女太监们个个噤若寒蝉,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胤禑站在永和宫门外几步远的地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手炉。
十四哥桀骜冲动,四哥冷峻严厉,德妃娘娘左右为难……
皇家兄弟间的龃龉,他虽年幼,却也明白这绝非简单的口角。
青禾站在胤禑身后半步,不敢多看,但十四阿哥那副叛逆不羁的模样,却深深地印在了她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