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握禁龙司,北境的凌霄身为三军都统,执掌八万兵马。凌霄轻易动不得,只是?待他成为亲王那?一天,禁龙司兴许便不复存在。
近来几桩大案,皇帝绕过禁龙司,直接交给大理?寺和刑部,陆奉冷眼瞧着,心里明?白皇帝的打算。
他想他急流勇退,做一个安稳的闲王,可他……不甘心啊。
他身上也留着帝王的血,只瘸了一条腿,便让他一辈子居於人下,他的儿子给别人的儿子下跪,他的女人给别人的女人磕头……光想想,便难以忍受。
陆国公勇毅刚直,起初知道自己?的身世,陆奉并不想争什麽,要不是?齐煊那?个蠢货,阴差阳错,陆奉如今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他不可能放手。
陆奉默然回列,微敛着眼皮,如岿然不动的高山,让人看不出深浅。
……
继续议政,如今天下大体太平
,除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陈党和几近结案的江南案,其他都是?小打小闹,陆奉闷声听,直到裴璋出列,奏报:
「启禀圣上,北境有一边陲小镇,名曰『落云镇』,此?地贫寒偏僻,冬日常年受突厥骚扰,百姓苦不堪言。请圣上开恩,减免此?地五成赋税,以解民困。」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坐不住了,阴阳怪气道:「裴侍郎哀民生多艰,也得管管我户部的死活啊。开口就是?五成赋税,怎麽,明?年我户部收不上税银,我上裴侍郎府上讨要去?」
裴璋近来出尽风头,他资历浅,比陆奉还要年轻几岁,有多少人阿谀奉承,就有多少人看不惯他。
裴璋不急不缓,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上面详细记载了落云镇男女老幼的人口,户不过千,口不满万,其中?老弱逾三成;又统计了田赋状况,田多荒芜,岁收不足糊口,市肆凋敝,利微难以为继。
其馀如:寇贼袭扰,农舍尽焚丶驻军粮饷开支巨大……纲举目张,脉络分明?,分条缕析,皆有佐证。看的皇帝不忍,竟真?有几分意动。
朝堂为此?争论不休,那?地既没有大灾也没有大旱,没来由地,吏部侍郎一个摺子,平白让户部少了税银,户部当然不干。贫苦百姓,谁不可怜?今儿来个落云镇,明?儿来个落雨镇,岂不是?乱套了?
两方争论不休,还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皇帝被吵得脑仁疼,一拍龙案,「够了!」
皇帝虎目往下扫视,目光落在沉默的陆奉身上。
「陆卿,你来说。」
诺大的金銮殿寂静万分,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陆奉,陆奉眼皮都没抬,道:「按律行事。」
按照律法,遇到洪丶寒丶旱丶虫丶疫等灾年,或者遇大战乱,抑或新皇登基,加恩天下,才?有可能减免赋税。且一般只减三成。裴璋没有缘由,开口就是?五成,没有这样的先例。
皇帝揉了揉额头,拍板决定?,「那?便依律法办。朕这金銮殿何时成了菜市口?吵吵闹闹,不成体统!」
「陆卿随後?去养心殿见朕,退朝!」
皇帝拂袖而去,百官下跪送迎。陆奉的位置在百官之首,他刚撩起下袍,皇帝身後?的禀笔太监连忙上前虚扶一把?,笑道:「陆大人不必多礼。圣上交代过,冬天寒气重,跪来跪去的,对腿不好。」
「对了,那?位洛小先生医术如何?您别看他年轻,圣上当初费了好大力才?寻着他,说是?什麽神医的弟子,传得可玄乎了。」
陆奉轻扯唇角,这便是?帝王之道麽?一面是?慈祥的父亲,一面是?冷酷的君王。他既无?法把?他完全当成父亲敬爱,也无?法把?他当成帝王敬畏。
他独自走出金銮殿。天气越来越冷,宫门外停着大大小小的马车轿子,官员个个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刻飞出去。陆奉走得慢,等人陆陆续续走完,在红漆圆柱的拐角处,他和裴璋迎面相遇。
「陆大人。」
裴璋对陆奉拱手行礼,陆奉扫了他一眼,淡道:「这不是?出宫的路。」
他去养心殿,裴璋出宫,两人本不应该相遇。
裴璋平视陆奉,没有无?谓的解释,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你我的恩怨,不应牵扯朝政。」
陆奉闻言嗤笑一声,撩起眼皮:「恩怨?你我有何恩怨?」
以能言善辩着称的裴侍郎沉默了。
他向?来清正廉洁,为了她,第一次以私,改了苏州粮税总督张谦禹的口供。
张谦禹暴毙狱中?。
若说张谦禹暴毙是?个意外,後?来他在审案之时,犯人的枷锁形同虚设,忽然暴起,险些戳瞎他的眼睛。裴璋不蠢,相反,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耐心和细心。
他没有细究,不是?他怕了陆奉。如今她为他人妻,她的丈夫暴戾多疑,他不想给她惹麻烦。
裴璋道:「皆是?我一厢情愿,我亦有妇,绝不敢起龌龊的心思。」
「请陆大人不要迁怒……旁人。「
他甚至避讳了她的称谓,她在他手下讨生活,只愿她好过些许。
陆奉冷笑连连,声音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裴璋,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嗯?」
「我若想要你的命,你能活到现在?」
起初猜测裴璋觊觎他的妻子,陆奉恨不得活剐了他!但他并非全然不讲道理?,裴璋没有真?正做出罔顾礼法的事,又是?个肱骨之臣,他还暗中?帮过江婉柔。陆奉不咸不淡地教训了他一次,还被他躲过了,已是?他宽宏大量。<="<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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