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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第7页)

很清楚自己是在做一个长梦,梦外的季风廷看着这一幕,不着边际地忆起他曾在某处看过的一句话:电影是对时间的凝视,没有任何其他艺术形式比电影更能捕捉时间的流逝。

那么,生活中的时间由谁来凝视?明明他们就站在时间的中央,却看不见时间,也不被时间看见。恍然一回首,才惊觉原来已经有数天、数月、数年从指缝中穿走。连风都不像,风经过皮肤会带来温度感受,时间不会。好残忍。

梦中季风廷视线所及之处,小小餐桌、狭窄厨房,两者之间没有隔墙,毛糙的木架高高撑着鱼缸,小型鱼类在潋滟的光波中酣游。

唯一能证验时间的东西,是不知何时生出的丝藻,在水里面漂游、浮荡。这代表一眨眼睛,他们至少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完整的夏天。

季风廷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仰着脸安静地看江徕。江徕也看他。江徕的目光总是稳静的,如同地月吸引,一种亘古而无法撼动的力量,牵动季风廷心海生起变幻的潮汐。

他见到江徕走动,从鱼缸后面到自己跟前,江徕还是穿很简单的白t,季风廷买给他的,纯棉质地,时间长了会发皱变形,穿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难看,毕竟他有出尘的气质和身形。

记起来了,那个时候他们刚刚结束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不是傻乎乎地模仿主角演绎某部经典电影中的桥段,也不是完成机构表演老师布置的作业后意犹未尽即兴对戏,而是正经八百地,在摄影机下扮作角色说台词。是大将军麾下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兵。

那戏服不知道多久没洗过,如同酸臭的烂菜叶黏在身上,盔甲好似烙铁,太阳要将它跟他俩的身体烫到一起。

对后来作为影帝的江徕来说,那几场戏颇显寒碜,不值一提。但那是季风廷当年唯一一部和江徕同框演戏的影像。他庆幸电影凝视住几瞬他们青涩的时间。

“为什么不高兴。”江徕靠在桌边问他。

季风廷知道,他并不是不高兴,他只是在某一刻对山巅的遥不可及产生了畏惧,因为畏惧又想到放弃。

他摇摇头,江徕却如同一面高悬的明镜,照透他内心的想法。很惊异他会有那样的特殊能力。

江徕又问季风廷:“有没有看过知更鸟这本书?”

其实季风廷很少看书,他更爱看电影,虽然由于时间和经济的不充裕,他的阅片量一定远远不及与他相同年纪的电影学院学生。

江徕抽最后一口烟,烟雾缥缈中,他继续说,亦或是念,声音像月光出云,轻柔和缓地洒到地面:“我想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勇敢,而不要错误地认为一个人手握枪支就是勇敢。勇敢是:当你还未开始就已知道自己会输,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坚持到底。你很少能赢,但有时也会。”

书里的台词,写得真好,江徕一定也这样觉得,否则他不会脱稿都能念下。

江徕掐了烟,见季风廷仍旧沉默,便伸手抚摸过他的头发、他颊边拍戏时在砂砾地里剐蹭出的新鲜伤口。他将他脸轻轻托起来,不言语地注视他。

季风廷心想,这是需要坦诚与被坦诚的姿势,他无法辜负。于是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对江徕说:“下午回来的时候,接了个妈妈的电话。”

那应当是一场不大愉快的通话,季风廷的笑容里有他自己察觉不到的悲伤。江徕没有继续问他,手指在他下颌摩挲,像一种耐心的安抚。季风廷睁大眼睛,仍然笑着,笑着。

他习惯在失意时笑,却不习惯被人安抚。笑不下去,他想到过去几个寒来暑往的挣命,放在天赋异禀的江徕面前显得那般用力和可怜,他不能免俗地感到嫉妒,又因自己感到嫉妒而产生羞愧。

他张张嘴,想到自己准备要说的话,眼泪先一步滚下来。他觉察到了,可覆泪难收,“她说我做这些事情……”季风廷挂着泪在笑,“……简直是痴人发梦。”

一个成年人,心脏早已被生活锻打得坚不可摧,或许只有在父母亲表达出他们对自己哪怕只是有那么一点不满意的时候,才会迅速退化成婴孩一般的稚嫩和脆弱。

那是血缘的纽带在勒紧喉咙。

江徕眉头轻蹙,季风廷继续说下去,或者形容为倾诉:“我没跟你提过他们吧。高二那年,组织艺考的老师来挑学生。我成绩不错,加上艺考分数,或许能上一个很好的学校。但走这条路,从培训到大学的费用,花销太大了。这些钱,家里根本掏不出。”

“高考考英语那天,我分到的考场靠着居民楼,有人不守静音规定,放好大声的音乐,从听力考试开始到结束。这一科本来我就不是强项,又丢掉听力的分,最后不出意外地考砸了。”

“等出成绩的那段时间,我每天不停地看电影,可能把这件事当成了逃避现实的办法吧。”季风廷顿了顿,声音变得很轻,“爸妈老是吵架,为欠债吵,为对方打麻将打得比自己更上瘾吵,为我究竟是读师范还是读医吵,为当初没钱让我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吵,为我萎靡不振吵。”

“我就想,干脆直接去拍电影吧,又能挣钱,又能演戏,好像这样做反而比读大学更像走捷径——那个时候她不好说我痴人发梦。我给他们省钱了啊。今天却扔给我这四个字。因为她提到亲戚家的小孩考到复旦大学,提到她同学的小孩每月工资早已经上万,提到我在外面混了两三年,她问我拿八千块,我都拿不出来。”

季风廷已经不流眼泪了,但是泪痕仍扒在他脸上,光在上面闪烁,像两道随水分蒸发而逐渐黯淡的银河。

他问江徕:“如果明知道是输也要坚持下去,这真的不叫愚蠢而叫做勇敢吗?”

没有立刻回答他。避开他脸上的擦伤,江徕用指腹沿着季风廷泪落的轨迹慢慢抚平。到后来,江徕竟然看着他笑了一下,像看委屈到哭红鼻子的小孩。

“抱歉,我没办法给你准确的回答。”江徕说,“因为在很多人看来,勇敢的人大都是愚蠢的。不过——”

话锋一转,他又说:“人人都只有一次生命,令自己活得开心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我们能在这愚蠢的行为之中得到满足和快乐,愚蠢一点又何妨呢?”

季风廷怔怔地望住他。

江徕低声问:“季风廷,现在,此时此刻,你最想要做到的是什么?”

“我想……”季风廷讷讷地张嘴巴,眼躲避地望向一旁,忽然看见他们那台小电视机,想起前几天重温过的《喜剧之王》,他讲,“我想要,在被人问起我究竟在做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时,能有足够的底气纠正他,说其实我是一个演员。而并非他人口中的……死茄哩啡。”

“好。”江徕点点头,“你信不信,我们很快就可以实现这个愿望。”

季风廷没说话,苦笑了一下。

江徕低头看他。这一幕好长,灯光强调了他注视的力量,将一股温泉注进季风廷的脉搏。

“不要这样笑。”江徕对他说,“这种时候,给我一个吻,可以吗。”

第一个吻。当然可以了。这无伤大雅。

季风廷主动仰起头吻他,唇瓣之间的触碰引发一连串湿润的电流,令人麻痹晕眩,忘乎所有。温泉从脉搏暖到全身,最后洄游进那颗退化的,婴孩的心脏。

“说,你相信。”

唇瓣缓缓分开,江徕说。

皮肤上还残留江徕鼻息的温度,好痒,痒到心脏无法控制地悸动了。于是季风廷照本宣科,说:“我相信。”

屋外仿佛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下起来,像他身体因为悸动的颤抖,像星星坠在人间。他们在一个平常夜晚,被星星包围了。

“可以改一改前缀,”如同在对着星星宣誓,江徕说,“别人问起来,我们这样说:其实,我是一个愚蠢而勇敢的演员。”

季风廷被他逗笑,却也认真在重复:“其实,我是一个愚蠢而勇敢的演员。”

江徕没有停,似乎觉得有趣,季风廷的跟缀,好像孩童在牙牙学语。他又轻声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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