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指向水壶,她也抬手指了指,像是完成了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小小协议。
那一刻,我觉得世界被一条看不见的线轻轻连住了。
——
拉练后的晚上,湖边比往常更安静。
大多数人都回宿舍早点休息了。
我们仍旧在,像两个坐在加夜班的人。
给你看个东西。我把电脑转过来,收肩的提醒做了个可视化。
屏幕上是一条简洁的曲线,像心率图。
每一次明显的下坠都会在图上点亮一个小小的红点,同时出一声低低的木铎声。
她盯着那条线看了很久,才轻轻了一声,它很像画的触感。
触感?
像铅笔芯和纸摩擦时的那一点阻力。她把手指在纸上轻轻滑了一下,不是声音,是感觉。你把它做成了声音。
我看着她,你也把触感做成了线。
她笑,我们都在翻译。
互译。我更正。
她点头,互译。
她把画夹打开,“我也有个东西给你看。”
是一组手。十几种手:握拳、放松、攥紧、伸展、撑住、收起。有我的手,也有她自己的手。
“为什么画这个?”我问。
“因为你说‘放松手腕’。”她回答,“我现我不用画整个人,光画手也能记录很大的变化。像你不需要看全世界的状态,只看几个关键变量。”
“你在用‘变量’来画。”
“你在用‘变量’来理解画。”她眨眨眼睛。
这话像是在水面丢了一枚小小的糖,我尝到一丝甜。
——
军训第九天,烈日下的动作重复让语言变得节省。我们在晚上的话,也跟着精简:她一张影子,我一个曲线;她一个“累”字,我回一个“水杯”表情;她“注意帽檐”,我回“已调提醒”。
第十天晚上,她迟到了五分钟。我刚准备起身,她匆匆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先说:“对不起。”
“没事。”我递给她水。
她接过,喝了一口,手背去碰了碰创可贴的位置,像是确认还在,“今天画室多留了一会儿。”
“工作狂。”我调侃。
“你也是。”她笑,随后把画夹打开,“给你看今天的交换礼物。”
纸上是一台电脑。不是照片那样的细节,键帽没有一个一个地刻,屏幕也只是留了一块光。但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电脑——靠近触摸板的位置有一块被摩擦得更亮的区域。
“你怎么连这个都画了?”
“因为它是你用力的痕迹。”她说,“我喜欢这种‘真实使用’留下来的东西。它们比说明书更诚实。”
我盯着那块亮了一下的触摸板,喉咙忽然有点紧。
过了一会儿我才找回笑,那我下次要擦干净一点。
不用。她摇头,不要擦。它很好。
我了一声,把那一块亮偷偷记到心口:有人看见了我的用力。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风从湖的另一端吹过来,带着一点温度下去时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