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望说了声“不敢”,躬身还礼,却并未多言,只转身往堂室走去。
“这位令狐先生何?方人士?多大年岁?”桓敬问带路的小仆。
小仆摇头,说自己并不知道,然后沉默着送他出了门。
整个楚王府都?谨慎异常,让一向口才了得的桓敬十分受挫。今日上门一趟,既未从赵缨口中得到任何?承诺,也?未从仆从口中打问更多消息出来?,但说无功而?返好像也?不是,至少赵缨态度尚可,似乎并不排斥他的提议。
都?说赵缨和杨氏女有些瓜葛……可那?又?怎样,不过一个弃妇罢了,也?只有谢家七郎不嫌弃,捡在手里当个宝。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权势比女人有吸引力的多。赵缨若是个儿女情长的,如何?能走到现在。
桓敬很满意,坐上羊车,徐徐踏过楚王府外的青石街道。夜色静谧,秦淮上灯火绚丽,虽已宵禁,但各坊里面却热闹非凡,俨然另一处太平人间。
……
“令狐,你如何?看?”赵缨手执黑子,久久未落。
令狐望笑道:“殿下可知一句古话?‘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
他一语双关,赵缨自然能听懂。
“站桓氏自然对我们更有利些,若坐视谢家把持天下?,恐怕我等将来?毫无立锥之地。你也?明?白,若想?北伐,朝中必得安稳,再无任何?掣肘之势。”赵缨皱眉,缓缓说道。
“将军志向远大,不是这些贪图享乐之人可以?明?白的。”令狐望纤长苍白的指落在棋盘上,点着中间的一个位置,“与其寄希望于这些人,倒不如取而?代之。”
赵缨的目光定在棋盘上,陷入了沉思。烛火落在他的眉眼?上,衬得他的眸子越发黑亮,深不可测。
许久后,他微微摇头,道:“时机并不成熟。”
令狐并不急于劝进?,只是道:“殿下?思虑周全,此时自然不妥,下?臣的意思是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赵缨挑了挑眉,等着令狐继续往下?说。
“不管谁家取胜,皆有耗损,最后还是要依仗殿下?。”
“女君已经嫁入谢门,殿下?既然与谢家缔结了姻亲,若是背弃,岂不是要受人指摘。殿下?贤名在外,受百姓仰慕,不该因小失大。”
提起这个,赵缨眸光一黯,哂笑:“就算谢家满门被杀,难道圆月和腓腓还能落到无处可去的地步?”
令狐看了看他,却没有反驳。他知道,这不过是气话罢了。赵缨是个再智不过的人,断不会因为意气,而?让自己陷入困局。
“她和谢七去了会稽?”过了很久,赵缨忽然开?口。
令狐点头:“说是去祭祖。”
赵缨冷笑一声:“谢七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么?,如此千钧一发之时,他还有心思去祭祖?”
“自然不会如此简单,不过他带了女君去,到底也?能掩人耳目。”令狐想?了想?,说道。
“腓腓才多大,她竟如此心狠,为了个男人,将孩子独自留下?。”赵缨不满,但也?说不出再重的话。
“让人盯紧宫中,不管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赵缨沉声,说,“不管鹿死谁手,孤都?要以?托孤之臣的身份出现在那?封诏书中。不管是桓氏还是谢氏,谁都?不要妄想?阻拦孤的大业。”
“殿下?已有决断?”令狐望摩挲着手中的佛珠,问道。
赵缨的脸上浮出一抹幽深的笑:“你说得对,孤不该参与。皇后以?为自己让韩昭掌了中领军便能把持宫禁,控制健康?莫不要忘了虎贲羽林,诸门校尉,乃至宫中卫尉都?是谁的人……孤在建康经营日久,哪怕人不出面,局势也?尽在掌控。当务之急是征伐南夏,平定南地。若任自己搅扰在世族内斗这个烂泥潭里,才是不智。”
令狐望深以?为然:“若无赫赫之功,如何?能让天下?拜服。殿下?所虑,才是长远之道。”
……
令狐望离开?楚王府时,已是夜半。星河低垂,万籁俱寂,整个城池都?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虽已仲春,但风仍寒凉,他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捂着帕子咳了几声。
侍从心疼,劝道:“先生每日太过辛劳,连药都?不按时吃,这可如何?使得。还是要遵医士的话,好好休息,莫要操心太过啊。”
令狐望苦笑:“我这身体的确太不争气了……”
他望着漫天星斗,幽幽叹息:“我不怕死,就怕自己死之前,看不到一个太平的天下?。”
这话说得伤感,仆从不禁暗暗摇头,陪着他叹气。
“环奴,我让你安排的事,你可安排周全了?”令狐望抬步离开?楚王府,一面走,一面问道。
环奴说都?安排好了,却还是忍不住抱怨:“女君如今嫁给?了谢七郎,身边定然少不了人保护,殿下?都?没有交代,先生何?必多此一举。”
“殿下?久在军中,对建康城里的阴私龌龊毫无所知。如今桓谢二族剑拔弩张,我怕有人起了歪心思,所以?才必须要派人多护着她。她安然无恙,我才放心得下?。”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
环奴不知旧事,只是感觉先生的神色无比落寞,却也?满含深情。
明?月不知心底事,千星难解曲中愁。
令狐望的手又?触到了腰间的玉佩,心仿佛至于江河中,随着波涛起起伏伏,却怎么?都?找不到岸。
一百三十八、定计我家七郎白璧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