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未透,我便去与爹娘辞行。此行需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爹娘眼底带着青影,显然一夜未眠。我朝他们端正一礼:“爹娘放心,女儿定会照顾好自己。”
娘亲上前握住我的手,“万事以自身安全为先。”
我用力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宫门。
宫墙外的长街尚沉浸在黎明前的昏暗中。我驻足,轻轻学了声夜枭的低鸣。
阴影深处,一道人影无声步出——正是“白狼”,原来贺楚离开北冥前,终是放心不下,将他留在了我身边。昨日我已将行程和他交代妥当。
我朝他微微颔,他亦回以无声的点头。
天边刚泛起蟹壳青,城门在晨雾中只开了一道窄缝。我们牵马穿过尚未苏醒的街巷,马蹄裹了厚布,踏在青石板上只出沉闷的轻响。
出城三里,才解开布套,两匹快马如离弦之箭在官道上奔驰,将平阳城高耸的轮廓远远抛在身后扬起的薄尘里。
一路抄近道,避开繁华集镇,终于在第四日黄昏前抵达了台州。
来到隐在寻常巷陌之中的都督府,门口的守卫见是我,抱拳一礼,没有多言便侧身放行。
都督正站在那幅巨大的海防舆图前,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密密麻麻的标记上,随着火光微微晃动。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见到是我,眼中掠过一丝掩不住的讶异。我将此行目的简要道出,都督听罢,眉头下意识便拧紧了。
想来当初我重伤被贺楚从台州带走的情景,仍让他心有余悸。如今见我去而复返,却又要去涉险,难免有些担忧。
他探究的目光落向我身侧的白狼,白狼却眼帘低垂,刻意避开了与他对视——贺楚临走前令他万事听从我的吩咐,估计此刻他心中也是万般无奈。
都督沉默片刻,才缓缓转过身,粗糙的手指划过图上那片被重重标记的海域,“阿星先生所料不差,森林之海眼下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内里早已暗流汹涌,人心浮动得厉害,确实有可利用的机会。”
我点点头接着问道:“都督,还有一事请教,当初朝廷全面撤离人员时,亮叔与李掌柜二人的确切情况。”
都督沉吟片刻:“当年负责撤离接应的正是阿海,不如唤他前来,当面问个清楚?”
不消片刻,阿海似一阵风般跨进门槛,带进一身未散的潮气与海腥味。
见到我,他明显一愣,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旋即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甲胄摩擦声在静室里格外清晰:“见过阿星先生!”
“阿海,不必多礼。”我虚抬了抬手,待他站定便径直问道,“当年撤离时,亮叔和李掌柜,究竟是何情形?”
阿海听了我的话,神色一凛,声音沉了下来:“船离岛那日,亮叔……没有登船。
那时的情势已如满弓之弦,谁都看得出来朝廷与贤贵妃转眼便要撕破脸。
留在岛上朝廷的人,只怕第一时间就要被推出来祭旗。人人争相登船,唯恐慢了一步。
“但亮叔却对我说,”他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年岁也大了,回去未必还能派上大用。不如留下,好歹……能当双眼睛,盯着那妖妇的动静。”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劝他,留下便是九死一生。他却摇摇头,只把一包东西塞给我——是他这些年亲手绘制的暗礁图与森林之海地形,说“带回去,交给该交的人,告诉他们,亮叔眼睛还没瞎,耳朵还没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