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入狱,说起来正是这河豚惹的祸。
赵大人嗜好吃河豚的事不是秘密,为了讨好赵大人,他下面有个姓李的郎中便特地去学了如何做河豚,兼而找了渔家,每日里都要供上新鲜味美的鲜河豚到赵府。据说这个郎中甚至每次做好都要先亲自试吃,等到确定无毒再奉给上司。
只是眼下正是寒冬,这河豚鱼要远从别的地方一路运送,为了这一口鲜活靡费巨大。这李郎中不惜在河豚身上投入了巨额的银钱,一个冬天下来,他应付起来颇为吃力便悄悄挪用了公里的款项。谁知这事儿被下面的人发现,一折状子将他告了。从查他贪墨开始就这么牵扯到了赵大人身上。
当今圣上看完折子之后怒斥赵大人奢靡无度,就这么着,赵大人锒铛入了狱。
因为这事儿,春日宴草草的便散了席,那些夫人们害怕牵扯自身,都赶着回去同自己的夫君打探消息。
顾林颜和顾林书在宴席上吃了些酒,回家后坐在一起散酒意。忘忧去厨房做了醒酒汤,半夏沏好茶叫走了伺候的小丫鬟们,留他们兄弟二人叙话。
两人谈论起了赵大人的事。
“凡事过犹不及。”顾林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觉入口苦涩复又放下,“小到口腹之欲也是如此。赵大人一向清廉,谁知这官声竟因嗜好吃鱼败了。”
元宵节后,他正是内心得意,志得意满之时,闻言摇头道:“若做人事事都得这般小心谨慎,行事都要拿着尺子做度量,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林颜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顾林书看着自己兄长:“大哥,你不过年长我岁余,活得这般老成持重,你累不累?”
顾林颜想说什么,见他闭了眼睛悠闲自得地靠坐在那里,又收起了自己想说的话。便是说了,他也未必能听进去。他有点忧虑地看着弟弟。
这个弟弟聪明绝顶,可也十分自负。他活得恣意张扬,却不知为人也好做官也罢,皆需谨慎克己,不可恣意张扬。
春日宴后,天气渐渐回暖。虽然北面还有积雪,南方已经见了初绿。
一行马车进了临清县城,在石道上吱吱呀呀地摇晃着,主车里顾仲堂闭目养神,身旁曹姨娘眼睛通红,垂头坐着沉默不语。
顾仲堂睁眼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好了。”
曹姨娘大滴大滴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很快就氤湿了膝头的衣衫。
顾仲堂叹息一声:“我何尝不担心洲儿,只是你日也哭,夜也哭,回头就算洲儿找回来,怕是也哭瞎了眼睛。”
“洲儿……”曹姨娘抬头希翼又害怕地看着顾仲堂,小心翼翼地问,“还能找回来吗?”
“颜儿信里说失火那日洲儿跑了出去。他伤了脑子,神智不清醒,想来也不会跑太远。”
曹姨娘没有说话,心如刀绞。这么冷的天,顾林洲神志不清跑出去,不知在哪个地方挨饿受冻,也不知是否还活着,这么些时日了,若是能找到早就应该传回来消息。只是她向来性格柔顺,纵然心里有万般苦痛也不轻易宣之于口,只是沉默着落泪。
顾仲堂安慰了她几句,忽然听见前面传来阵阵喧闹,不由得撩起车帘打探,与此同时,马车也停了下来。
前方路上闹哄哄一群人,约有数千之众,或手拿棍棒、或手持铁叉,正群情激奋地围堵在路口。
一壮汉高声呼喝:“姓马的,滚出来!”
周围的民众山呼而起:“姓马的,滚出来!”
“干什么干什么?”一个护卫紧紧握住腰间配刀的刀把,拦在众人和大门之间,呼喝道,“你们要聚众造反吗?!”
壮汉不接他的话,仍是扯着脖子冲着院内大喊:“姓马的,滚出来!”
“我警告你!”护卫拔出了长刀指着那壮汉,“你要再领着人在此闹事,立刻就将你拿下!”
“我*!”壮汉一把握住护卫手里的长刀夺了过去,护卫被他拉过去按倒在地一顿狂揍,壮汉动了手,后面的民众便一拥而上,夺了门口两个护卫的武器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余下的人有的用石头去砸马府大门,有的拿了鸡蛋菜叶越过院墙往府里扔。一时间群情激奋,混乱不堪。
顾仲堂不由得十分吃惊:“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听见前方传来阵阵惊呼和痛呼,从马府院内嗖嗖放出无数冷箭。那箭矢朝天抛射并没有瞄准,可外面全是人,每一支箭落下就有人受伤。更有甚者被射中了要害一命呜呼。
一轮抛射完毕,又来了第二轮冷箭。外面聚集的民众顿时越发混乱,抱头鼠窜躲避流矢,惊慌下不少人跌倒在地,被人潮踩了几轮,再不能起身。
此时马府的大门才洞开,从里面冲出来一百多武装护卫,手持长刀追杀外面聚众的百姓。青壮的汉子尚且能够用手里的武器与之对抗一二,老弱妇孺都是一个照面就被夺去了呼吸。
混乱中人潮如海,将顾家的马车夹在其中,马车动不了车上的人此刻也不敢下车,都心惊胆战地看着面前混乱的局面。
马邦才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几个护卫已经将领头的那壮汉拿下摁倒在地,其余护卫爪牙凶神恶煞地驱散了民众,长街上留下满地尸首。
马邦才走到那壮汉身边,他被强摁倒在地,脸紧贴着地面却仍是不服气的看着他。
“王左是吧?”马邦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我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聚众围冲税监使的府邸!”
“姓马的!”王左仇恨地看着他,“你这个畜生!”
马邦才使了个眼神,左右上前一脚踢在王左的脸上,顿时眼珠膨出鲜血淋漓。
王左被踢晕,死狗一样被几个护卫拖走。马邦才这才看见路边停着的一排马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朝那边扬了扬头。立刻便有护卫上前来用力拍打车厢壁:“干什么的?!”
车夫撩起车帘,顾仲堂沉声道:“本官顾仲堂,新任工部左侍郎,从岭南上京赴任,途经此处。”
马邦才闻言神色微变,收起了身上的狂傲之色,遥遥拱手道:“原来是顾大人!唐突大人了!”
顾仲堂下了车,遥遥回礼。
马邦才皱眉对左右道:“还不快把这里收拾了!”
护卫们应了一声,去拉了板车来,将地上的尸首扔牲口一般扔到板车上。马邦才对顾仲堂道:“这帮暴民冲击府邸,累得大人受惊,不如在下略备薄酒,同大人共饮如何?”
顾仲堂神色不变,坦然道:“如此多谢马大人。”
马邦才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半侧过身:“顾大人请。”
李昱廷带着两个妹妹进了京。李昱枫下了帖子请顾林书去侯府小聚。
广宁伯府已经极为雅致,但是和范阳侯府相比还远远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