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在还好,她一走水氏也有些慌神,哀求地看着江时松:“老爷……”
江时松拂开了女儿的手:“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那是你长姐!何况还有外人看着!你这般行径哪儿还有一点伯爵府的体面?哪儿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作派?”他抬头看向一旁候着的教养嬷嬷,“去拿藤条来,家法伺候!”
“老爷!”水氏哀叫一声扑上去抱住江娆,“她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啊,怎么能挨打!”
江时松冷冷地看着她:“不打,不打你去同大哥大嫂交代?”
水氏噎住,为难地看看江时松又看看自己的女儿。江娆的心沉了下去,心知这一顿打躲不掉,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
教养嬷嬷拿着藤条进了屋子候在一旁。
江时松道:“打三十……二十……”他咬咬牙,“十五下手心!然后再去祠堂罚跪七日!”说罢不愿再听水氏和江娆的哭闹哀求,拂袖而去。
余下的十一匹天马也一一送到了各府,江娆虽然挨罚,还是得到了黄玉。
寒山送到了范阳侯爵府。
府里虽然有司马专职管理马匹,李月桦亲自去了马圈照顾寒山。
天气很冷,人和马呼出的气都冒着寒霜,李月桦绑了攀膊,提了水桶拿了毛刷不顾寒冷在给寒山刷洗。她脸冻得通红,露在外面的手也冻成了深红色,她不时哈口气搓搓手让自己暖和一点,再仔仔细细地刷着寒山的毛发。寒山打着响鼻,黑宝石般漂亮的大眼睛亲昵的注视着她,缓缓甩着尾巴靠过来蹭了蹭她的胳膊。
范阳候李长河到侧院寻女儿,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夕阳最后的余晖洒在院子里,一人一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他眼前浮起女儿小时候,边城白色巨石砌成的院子里,他教她骑马,送了她第一匹小马驹教她亲手照顾。那时候还梳着双髻的小小人儿还不到马腹高,笨拙地站在木凳上拿着毛刷站在小马驹身旁。然而转眼间,记忆里的画面退却,眼前是夕阳下亭亭玉立的少女,已是到了议亲的年纪。
范阳候想着心事,站在廊下出神。李月桦一抬头看见了他:“父亲。”
范阳候回过神来,温言道:“天这么冷,这些粗活儿交给马倌去做就是。你仔细冻着。”
李月桦放下毛刷,擦干手上的水,搓着手捂在嘴边哈了哈热气取暖走到他身边:“父亲来这里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范阳候道:“听说你们今日去城郊马场遇到了危险,过来看看你。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李月桦和父亲一边往外院走,一边将下午的事一五一十的同他讲了一遍,末了道,“十二的脾气被惯的越发的大了,若是江叔父再不好好管管,这么下去迟早要闯大祸。”
“你江叔父家风不正。”范阳候直言,“他偏宠水氏,身边又只有江娆一个女儿,将养在水氏身边,养得比伯爵府的嫡女江俪还要娇贵。俞氏就算想要管,他总偏宠偏护着,妻不妻,妾不妾,嫡不嫡,庶不庶的,俞氏有心也整顿不了内宅。”
李月桦安静地跟在父亲身边,没有说话。
两人出了马圈走到了花园。侯爵府占地极广,东西布局,东侧是居住的院落,西侧则是一个占地十来亩地的花园,园里有林木有连绵的草地,更有一方横跨着石桥的大湖。夏日里湖中接天莲叶无穷碧①,这个季节湖水冻得实实的,只有一些枯枝残叶露出冰面。
父女两走上石桥,范阳候道:“大宅后院乱不乱,家风如何,说到底还是在一家之主的身上。治家如同治国,主上英明,自然海晏河清,主上昏庸,必然纷争不断战乱四起。你江叔父是个糊涂的,只知凭着自己喜爱偏宠。幸好他不袭爵,大家族的后宅,盘根错杂,越是显贵的人家,盘踞得越不仅仅是亲情。利益交换纠葛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他停下脚步,越过湖面看着远处的林木,那里有一只寒鸦正飞进树林,“所以世家大族的婚姻,嫁娶的不是儿女,是前程和利益,是前朝的派别和立场。”他扭头看着李月桦,“你懂不懂?”
李月桦轻轻叹了一口气:“女儿懂得。”
李长河点点头:“我知晓你一贯聪明且有慧心,看事情不同于同龄人,能够看见背后的意义和纷争。”他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得不如履薄冰小心谨慎,不能给人留下把柄,也不可让人妄加议论。你行事素有分寸,更加不可感情用事,授人以柄。”
李月桦抬头看着范阳候:“父亲……”她顿了顿,“女儿知道。”
花园广阔,冷风肆无忌惮地刮着。见侯爷要和李月桦说话,仆从们都退得远远地吊在身后。范阳候心疼女儿:“别站在这里吹风受了寒,一同去看看你母亲吧。”
李月桦点点头。
李秋涟听闻江娆挨了家法又被罚去祠堂禁闭七日,心里的怒火才稍减。自己嫡亲的女儿差点丧命在那个小贱人手上,她恨不能去扒了她的皮,拆了她的骨。
只是她心里到底不愉,脸上难免就挂了一些神色。
广宁伯江时齐见她神色不虞,开口宽慰道:“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到底不是我们的女儿,也不好伸手到二弟的院子里去替他管教。”
李秋涟放下手里的发簪扭头道:“说起来我就来气,母亲过世的时候就说父亲留下遗言,等她走了,你兄弟二人要分家,财产明晰也写下了,在族公手里。二叔赖着不肯走,你也不表明态度,两家人混住在一块儿,这一住,儿女都大了快要成家立业了!”
她扭头看着广宁伯:“这个二叔,几十岁的人,从来没有当过一天差事,成日里只是逗鸟赏乐,花着公中的银两,养着他那一大家子人!养了便也养了,你看看那个水氏和那个庶女,身在伯爵府,真当这整个伯爵府的体面都是她们的!真正是一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江时齐啧了一声道:“你小点声!”
李秋涟扔了手里的牛角梳:“我在自己的卧房,还不能大声说话?我一肚子气!今儿是俪儿运气好,被顾二救了下来没出什么大事。若是没救下来呢?你今日还能看见你女儿不能?!再者说,幸好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家的兄弟姐妹,这要是传出去和顾二有个什么首尾,你女儿又怎么做人!?”
“哪儿就有那么严重。”江时齐道,“俪儿不是没事?也没人往外传半个字闲话。自己家人,这点颜面他们还是懂得去护,说出去丢的不还是自家的脸?”
“我是在同你说这个嘛?”李秋涟更气,“这个二叔弄得,我也管不了这个伯爵府了!不行明日把那水氏叫来,这府里让她当家做主好了!”
“消消气,消消气。”江时齐按住妻子的双肩,“说到底我只有这么一个亲弟,他又是个没什么野心出息的人,我袭了爵,他所求不过一个温饱和安稳,我当哥哥的,难道连这点小事也看顾不了弟弟?”
李秋涟把头偏向一侧,不爱听他说这些话。
“至于内宅这些事,那毕竟是他的后院,我好说什么?”江时齐耐心地走到李秋涟面前,“俪儿受了惊吓,我当父亲的如何不心疼?我已经敲打了二弟,让他管束好自己的后院,对江娆也要严加管教,这不已经又打又罚了嘛。这要搁往日,他哪里舍得。”
李秋涟回头看着丈夫:“你真说了?”
“说了。”江时齐道,“你寻个机会,也敲打敲打那水氏。你才是伯爵府的当家主母。总不好让二房一个妾室,把咱们伯爵府弄得乌烟瘴气是不是?俞氏不当事,说到底还得你做主。”
李秋涟的怒气这才散了些。
“要我说,左右不过是个庶女,年龄也不小了。你看看合适地给寻一个,给点嫁妆早些把她抬出门就是!”江时齐走到榻上躺下,伸了个懒腰放松自己僵硬的后背,“唉,累了一天,总觉得背疼。何苦在她那里花什么心思。”
李秋涟从铜镜里看着丈夫,笑道:“这倒是个法子。”她放下了江娆的事,扭头看着丈夫,“不说那个庶女,沐白沐廉也大了,眼看着春日宴将近,你有没有相中的人家?若是有哪家姑娘你提前和我说一说,我也好下帖子请了人过来相看一二。”
“不急。”江时齐道,“沐白秋闱下场。等他考完再说。”江时齐坐起身,“你怎么不提俪儿?她也不小了。”
“两个兄长都还没定下婚事呢,她急什么?我还想放在身边多看她几年。”李秋涟怀疑地看着江时齐,“莫非你有了打算?”
江时齐试探地问道:“你觉得文珏如何?”
“阿弥陀佛!”李秋涟转回身去拿起牛角梳继续梳头,“文珏那孩子一门心思都在桦儿身上,看不上你女儿,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吧。”
江时齐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