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宫里,元帝霍然起身,一掌排在书案上发出一声巨响。他面色铁青地看着下面众人,京城脚下竟然发生暴乱,堂堂国公府贵女,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暴民凌辱致死!
“反了!”元帝震怒,“传朕旨意。”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开口,“将凶徒押至城门处,凌迟!凡参与的乱民,一律斩首示众!”
五城兵马司的千总领命:“是!”
“以京城城墙为界,”元帝冷冰冰地道,“墙外三里之内不许聚集!违者格杀勿论!”
城墙外传来了阵阵哭声,士兵们拿着武器驱赶聚集的难民,三次警告之后若仍滞留不动便当场正法。屠刀逼得难民们终于动了起来,缓缓向着远离京城的方向移动。
范阳候回府径直去了后院,曹婉见着他放下了手里的账册起身:“侯爷。”
范阳候问道:“桦儿呢?”
“在她自己院里歇着。”曹婉道,“今日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听到消息,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幸好孩子们都平安无事。”
范阳候紧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曹婉上前亲手替他更换朝服:“侯爷,温国公家的事儿京城里都传遍了……是真的?”
“真。”范阳候言简意赅,“圣上已经下令,将暴徒押至城门外凌迟处死。”
曹婉闻言不由得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怎的突然就会发生暴乱?”
范阳候没有回答,转而问道:“桦儿回昌邑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曹婉道:“若雨两姐妹东西多,想着等她们收拾好,下个月月中坐船走。”
“不等了。”范阳候道,“我去备船,带上府里的护卫,你和桦儿一起,后日便走。今夜着人去同秋涟说一声,让她也收拾收拾,带着孩子们一起去昌邑。”
曹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看就是秋闱,昱廷他们怎么办?”
范阳候道:“他们几个暂且留下,余下的能走都走。”
曹婉感觉到了巨大的不安:“侯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阳候摇了摇头:“眼下并无事发生。你听我的便是。”范阳候嘱咐道,“不要贪多,带上些容易携带的体己和银票,金银这等扎眼之物好好收好不要外露。旁的不用收拾太多,紧着常用的细软收拾一些。也交代秋涟一声。”
范阳候顿了顿,“对外就说几个孩子回老家,你不放心跟着去看。秋涟思念老夫人,便也带着孩子们和你同行。”
范阳候虽说无事发生,他的话里却透着一种无形的紧迫感,曹婉应下:“是。”
京城的气氛悄无声息中也变得紧张了许多。往日通宵达旦狂欢不息的朱雀街破天荒的歇了夜市,路上行人步履匆匆,再没有之前赏春景的闲情逸致。有看不见的风暴在缓缓聚集,沉沉地压在整个大元王朝上空。
距离京城一百多里地的峡州,大雨还在下着。顾仲阮坐在客栈的房间里,等着姚七的消息。陈旧的方桌上只点了一盏油灯,透过大敞的窗户能看见黑漆漆的后院,听见绵绵的雨声。湿气也透过窗户飘进了室内,雨星氤湿了窗台,烛火下泛着微微的水光。
门口传来敲门声,刘同知起身去开门,姚七戴着压低的竹笠遮住了面容。他一身雨气闪身进门,向顾仲阮行礼道:“大人。”
顾仲阮抬手示意他免礼:“如何?”
“属下带人悄悄去摸了州府的银仓和粮仓。”姚七道,“银仓里架子上装的是山石,粮仓里封的也不是粮食,是砂砾。”
顾仲阮站起身,低头背手在屋子里来回急速地走了几圈。刘同知闻言也嗅出了其后危险的味道,追问道:“一点粮食都没有?”
姚七肯定的回答:“一颗粮食都没有,全是砂砾。”
“难怪。”顾仲阮道,“难怪他要筹银筹粮。”
眼下粥棚已经搭了起来,虽然熬的粥清可见底,好歹还有一点盼头,暂时可以稳住局面。可这才头一日,过两日周边村镇的难民往州府聚集,粮食的需求会越来越大,州府粮库无粮,到时候难民聚集,无望之下一点小火星就极易产生民乱。
顾仲阮转身在方桌旁坐下:“我这就写折子,姚七,你着人快马密送上京。”
姚七应下:“是!”
顾仲阮飞快地写好了折子交给姚七,复又问道:“此处的矿监税使是谁?府邸在何处?”
“大人,此处的税使说起来与您还有一面之缘。是咱们之前遇到过的马邦才马大人。他受伤之后原本的差事交给了他人,他伤愈后就调任到了此地。”
“好。”顾仲阮点头道,“给马大人送拜帖,我这就去同他见上一见。”
马邦才十分诧异顾仲阮到了峡州,与他寒暄两句后问道:“大人深夜来此,不知是有何要事?”
顾仲阮道:“马大人,地龙翻身百姓受苦,眼下正是急需用银的时候。下官恳请大人挪些银两先行救灾。”
马邦才奇道:“顾大人,这赈灾是州府的事,与我何干?矿监税收入的是内库!若有支取出入,需得上报圣上方可,本官如何敢私自挪用?!”
顾仲阮看着马邦才:“马大人,州府的银仓里,可还有库银?”
烛火下,马邦才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的声音冷了些:“有无库银,我如何得知?朝廷有令,着各州府开仓赈灾,此事与我无关。内库的银子,咱家不敢妄动分毫!”马邦才站起了身,“夜深了,顾大人还是请回吧。”
州府衙门里,蔡知州愁眉苦脸地看着筹集起来的一千多两银子和少得可怜的粮食,心知肚明这撑不过一时三刻,不由得头皮发麻。正满腔忧愁时,下人送来了信件。蔡知州拆开一看,面色顿时变得雪白,就着烛火烧掉了信件,在屋子里没头苍蝇一样走了半宿,快天明时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穿着一袭布衣,趁乱混在难民之中,悄无声息离开了峡州。
第088章第88章
李家和江家准备了两艘船,李秋涟带着家里的孩子和曹婉同行。李长河安排了不少侍卫,除了主船还有四艘护卫船,六艘船在码头一字排开,占据了大半个河岸。
细如牛毛的雨丝还在飘着,绵绵密密地落到人的头发上衣服上,凝成一片细细的水雾。仆役们顾不上雨雾濡湿的衣衫,抓紧时间往船上运送着行李和杂物。
江、李两家的车驾出现在了长街上,穿行在翠绿的垂柳中。连日的春雨洗得一切如新,燕子低飞快速从车棚前掠过,马车停在了码头前。车上的人一一下车,女眷们带着垂了纱帘的斗笠,挡住了濛濛细雨也挡住了看向她们的视线。
身姿轻盈的是李若雨,略微圆润些的是李语琴。喜穿淡蓝色衣衫的是江俪,不情不愿跟在她身后的是江娆。
个子最高,举手投足间自有风华的是李月桦。
码头不远处的一棵老柳树下停着一辆不起眼的乌棚马车,也不知在此停了多久,赶上了晨间的那场雨。雨水打得柳叶落下,不少粘在车棚上。车上不见车夫,马儿被松松地系在一旁的柳树上,老老实实地在细雨中站着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