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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柳芸娘的试探（第1页）

秋雨连绵了几日，终于在一个午后渐渐歇止。云层散开，漏下几缕稀薄的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庭院里，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书房内，沈清弦临窗而立，目光却并未落在院中初霁的景致上。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叩击，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暗格中那柄断剑和血书的内容。证据虽已到手，但如何运用，何时运用，却需慎之又慎。高嵩在京城根深蒂固，爪牙遍布，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将意儿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他必须布一个更大的局，一个能一举将敌人连根拔起的局。

“清弦哥哥，”顾阑秋软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她端着一小碟刚出炉的桂花糕，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进来，脸上带着雨后初晴般的明媚笑容，“徐嬷嬷新做的，可香了，你快尝尝。”

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脸，沈清弦心头的沉重仿佛被驱散了些许。他弯腰接过碟子，拈起一块还带着温热的糕点，放入口中，甜糯适中，桂香馥郁。“嗯，很好吃。意儿真乖，知道给哥哥送点心。”

顾阑秋得意地弯起眼睛，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她凑到沈清弦身边，扒着窗台也往外看：“雨停了，我们可以去院子里玩了吗？意儿想去看小蚂蚁搬家！”

沈清弦正欲答应，眼角余光瞥见院门外一道袅娜的身影正逶迤而来。他眼神微凝，脸上的柔和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警惕。

来人身着浅碧色衣裙，外罩一件月白比甲，身姿柔弱，步履轻盈，正是新搬来不久的邻居柳芸娘。她手中提着一只小巧的竹篮，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

“沈小公子，意儿姑娘，可在屋里？”柳芸娘的声音如同她的外表一般，轻柔悦耳。

青黛闻声从厢房出来，见到柳芸娘，忙行礼道：“柳娘子安好，我家公子和小姐在书房。”

柳芸娘含笑点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书房敞开的窗户，恰好与沈清弦平静无波的目光对上。她微微一怔，随即笑容更深，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沈小公子，”柳芸娘在书房门外站定，福了一礼，“连日阴雨，闷坏了吧？今日天光正好，妾身见贵府园中几株菊花生得极好，只是似乎有些枝条过于繁密，影响了通风。妾身娘家以前侍弄过花草，略懂一二，特来叨扰，想与公子探讨一下这花木修剪之法，不知是否方便？”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姿态放得极低，让人难以拒绝。

沈清弦心中冷笑，探讨花木修剪是假，借机探查虚实才是真。自她上次送来那含毒的糖人被识破后，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按捺不住，亲自上门试探了。

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露出一抹属于九岁孩童的、略带腼腆和好奇的笑容：“柳娘子快请进。我对这些花草之事正是一知半解，庄户们虽会打理，终究不够精细。娘子肯指点，求之不得。”

他侧身将柳芸娘让进书房，同时对顾阑秋柔声道：“意儿，你不是要去看蚂蚁吗？让青黛姐姐陪你去吧，小心别踩到水洼。”

顾阑秋虽然也想听“养花”，但她更惦记着雨后的小昆虫，闻言立刻点头，拉着青黛的手欢快地跑了出去。

柳芸娘的目光状似无意地追随着顾阑秋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月亮门后，才收回视线，落在书房的陈设上。书房布置得清雅整洁，书架上典籍井然，书桌上笔墨纸砚摆放有序，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九岁孩童的书房。

“沈小公子真是年少有为，这书房布置得如此雅致，可见是极爱读书的。”柳芸娘笑着夸赞，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书桌、书架，乃至墙角的每一个细节，仿佛在寻找什么不寻常的痕迹。

沈清弦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却只作不知，请柳芸娘坐下，亲自斟了一杯温茶递过去：“柳娘子过奖了，不过是家中长辈要求严格，不敢懈怠罢了。娘子方才说菊花修剪，不知有何高见？”

他将话题引回花卉上，神态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对园艺感兴趣的半大孩子。

柳芸娘接过茶盏，指尖与沈清弦的手有瞬间的接触，她感受到那孩童的手掌应有的温热和柔软，心中那点因这少年过于沉稳而产生的疑虑稍稍淡去。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一个九岁的孩子，再早慧，又能深沉到哪里去？

她定了定神，开始娓娓道来菊花养护的要点，何时分株，如何施肥，怎样修剪才能花繁叶茂。她言语温柔，引经据典，确实像是个精通此道的。

沈清弦认真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两个符合他年龄的、略显稚嫩却又切中要害的问题，比如：“为什么叶子黄了就要剪掉？”“浇太多水真的会烂根吗？”表现得既好学，又不失孩童的天真。

柳芸娘一一解答，心中渐渐放松。交谈间，她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叹息道：“说起来，意儿姑娘真是玉雪可爱，瞧这通身的气派，倒不像是寻常乡野长大的孩子。不知是祖上何处？妾身瞧着，竟有几分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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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沈清弦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和骄傲：“意儿自然是最好的。至于祖上……我也不太清楚，只听家中长辈提过，似是北边来的远亲，家中遭了变故，才投奔到我这里。”他巧妙地将问题模糊过去，并将焦点引到自己身上。

柳芸娘岂会轻易放弃，她故作惊讶：“北边？可是京城方向？哎呦，那可真是巧了，妾身未出阁时，也曾随家父在京城住过几年，许是真的见过也未可知。不知意儿姑娘的本家是？”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清弦，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慌乱或掩饰。

沈清弦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只是皱了皱小眉头，似乎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长辈们没说那么细，只让我好生照顾意儿。柳娘子若是见过，许是记错了吧？天下相似之人也是有的。”他语气坦然，带着孩童特有的直接，反而让人无法再深究下去。

柳芸娘碰了个软钉子，却不死心，又旁敲侧击地问起沈清弦的“家中长辈”，问他为何独自带着表妹在此居住，父母亲人何在。

沈清弦早已备好说辞，只说是家中父母忙于生意，自己体弱需静养，故而被送到这江南别院，顺带照顾孤苦无依的远房表妹。他言语间流露出对“父母”的思念和对“意儿”的爱护，情真意切，毫无破绽。

一番交谈下来，柳芸娘非但没有试探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觉得这沈小公子虽然早熟懂事，但言谈举止仍在合理范畴之内，对自己也还算礼貌尊重。至于那顾意儿，更是懵懂稚童，不谙世事。

难道……上次糖人之事，真的只是个意外？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或者被旁人做了手脚？柳芸娘心中疑窦丛生，却也不敢再表现得过于急切，以免引起对方警觉。

又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柳芸娘便起身告辞，言说改日再送些自己做的花肥过来。

沈清弦亲自将她送到院门口，脸上依旧挂着乖巧的笑容：“多谢柳娘子指点，日后这园中花草，还要多仰仗娘子了。”

“沈小公子太客气了，邻里之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柳芸娘笑着应承，转身离去时，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和不确定。

看着柳芸娘袅娜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沈清弦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幽深冰冷。他回到书房，关上房门，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墨尘低声道：“盯紧她。她今日一无所获，绝不会善罢甘休。下次出手，恐怕会更直接，更狠辣。”

墨尘无声颔，身影如鬼魅般消失。

沈清弦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用树叶引导蚂蚁的顾阑秋，阳光洒在她专注的小脸上，纯净而美好。他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暗流已然涌动，敌人就在身边。他必须更加小心，如同走在悬崖边缘，既要护住怀中的珍宝，又要时刻提防来自暗处的冷箭。这场智力与耐心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祠堂暗格中的那份证据，如同沉睡的雷霆，只待时机成熟，便将劈开这虚伪的平静，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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