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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七夕乞巧（第1页）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仿佛只是几场夏雨、数度蝉鸣的工夫，空气中便渐渐染上了初秋的微凉。距离顾阑秋在村塾与李秀才那番小小的“论战”，已过去月余。那日之事，虽未大肆宣扬，但“沈家小小姐聪慧过人，连李秀才都甘拜下风”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乡邻间悄悄流传，为顾阑秋本就灵动的形象更添了一抹传奇色彩。

沈清弦对此并未多言，只在那日顾阑秋蹦蹦跳跳回来，略带小得意地讲述经过时，轻轻抚了抚她的顶，含笑说了句：“意儿懂得独立思考，很好。”他的赞赏克制而具体，重在鼓励她思考的过程而非结果本身。随后，他布置的课业依旧，只是偶尔在讲解经义时，会更有意识地引导她对比不同注解，探讨文字背后的多重意蕴，将那次偶然的事件，化为了润物无声的教导。

顾阑秋并未因这点小小的“名声”而骄傲，依旧每日读书、习字、跟着徐嬷嬷学规矩，偶尔和苏婉音、青黛她们嬉戏玩闹。孩子的忘性大，新鲜劲过去，生活便又恢复了以往的节奏。只是，庄园内外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里，除了以往的喜爱，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重。

转眼便到了七夕。

七夕女儿节，在这江南水乡，是极受重视的节日。还未到正日子，庄园里便忙碌起来。徐嬷嬷早几日就带着青黛等丫鬟，采摘新鲜的花瓣、准备五色丝线、巧果模子等物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糖蜜的甜香，节日的氛围日渐浓厚。

顾阑秋对此充满了期待。她往年年纪小，七夕多是看着徐嬷嬷和青黛她们忙碌，自己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今年，徐嬷嬷终于松口，允她正式参与乞巧活动，可把她高兴坏了。

七夕当日，夜幕初垂，银河迢迢，繁星点点。庄园后院临水的小轩早已布置妥当，廊下挂起了精巧的花灯，院中设了香案，瓜果糕点陈列其上，最醒目的便是那些造型各异、寓意吉祥的巧果。

月光如水，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与廊下的灯火交相辉映，恍如仙境。顾阑秋穿着徐嬷嬷特意为她准备的新衣，一件浅藕荷色绣着缠枝莲纹的襦裙，头梳成双丫髻，各簪了一朵新鲜的茉莉，整个人清新可爱得像晨间带露的花苞。苏婉音也应邀前来，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红衣，英气中带着几分节日的喜庆。青黛和其他几个年纪相仿的小丫鬟也打扮得齐齐整整，一群小姑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笑语不断。

乞巧活动主要由徐嬷嬷主持。她先是领着女孩们焚香祭拜织女星，祈求心灵手巧。接着，便是最重要的环节——穿针乞巧。月光下，置一清水盆，女孩们依次将手中的绣花针轻轻放在水面上，借助水的表面张力，使针浮而不沉，然后透过针眼去看水底的倒影，据说看到的影像越清晰、越美好，便意味着乞得的巧越多。

苏婉音性子急，第一个尝试，那针在她手里却不听使唤，扑通一下就沉了底，惹得她跺脚嘟囔：“这针比我的枪还难摆弄！”众人忍俊不禁。

轮到顾阑秋了。她深吸一口气，学着徐嬷嬷教导的样子，屏息凝神，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针轻放在水面上。那针颤巍巍地晃了几下，竟真的浮住了！她心中一喜，连忙俯身，透过那细小的针眼望向水底。月光、灯影、星空在水波中荡漾破碎，形成光怪陆离的图案，她努力辨认，似乎看到了一些模糊的花纹，却又说不真切是什么。

“小姐看到什么了？”青黛好奇地问。

顾阑秋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看得不太清楚，好像有花，又好像有字……”

徐嬷嬷温和地道：“无妨，心诚则灵。小姐初次尝试便能浮针，已是有缘了。”

话虽如此，顾阑秋看着其他小丫鬟陆续尝试，有人看到了清晰的笔砚图形，有人看到了模糊的织机影子，都欢喜不已，她心里难免有一丝丝小小的失落。她偷偷瞄了一眼放在香案上那些别人做的精巧无比的巧果，再想想自己之前偷偷练习时做出的那些歪歪扭扭、不是糊了就是裂了的小面点，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在“手巧”这方面，她确实没什么天赋。

乞巧活动继续进行，有对月穿针的，有剪纸祈福的，热闹非凡。顾阑秋也渐渐被欢乐的气氛感染，重新投入进去，和苏婉音她们笑闹成一团。

沈清弦并未直接参与女孩们的活动。他坐在稍远些的临水亭中，面前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手边是一卷书，看似在独自思索，目光却时不时地掠过不远处那灯火阑珊、笑语喧哗之处。墨尘如影子般侍立在他身后。

看着顾阑秋因浮针成功而亮起的眼眸，又因看不清水中影而微微撅起的小嘴，沈清弦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他的意儿，喜怒哀乐都如此鲜活真切，牵动着他的心神。

当看到顾阑秋悄悄对比巧果时那点小小的沮丧，沈清弦眸光微动。他朝侍立一旁的青黛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青黛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悄悄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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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女孩们开始互相展示、交换自己带来的巧果。苏婉音带来的是一盒她家厨娘做的威风凛凛的小面虎，栩栩如生；其他丫鬟们也各有拿手之作，或是玲珑剔透的瓜灯，或是憨态可掬的小动物。顾阑秋带来的，是她练习了许久才勉强成型的几只小兔子巧果，虽然形状还算可爱，但比起其他人的，终究显得稚嫩了些。

她正捧着自己的小兔子，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来，忽然听见青黛一声低呼：“小姐，你快看这个！”

只见青黛端来一个精致的梨花木小托盘，上面盖着一块红色锦帕。青黛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揭开锦帕，顿时引来一片低低的惊叹。

托盘上放着的，是一套栩栩如生的“七仙女”巧果。每位仙女衣裙色彩艳丽，姿态婀娜，面容栩栩如生，或捧花，或执扇，或奏乐，衣裙上的褶皱、髻上的珠饰都清晰可见，精致得如同艺术品，在月光灯影下，仿佛下一刻就要翩然起舞。

“天啊，这是谁做的？太漂亮了！”苏婉音惊叹道。

“是啊，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巧果！”小丫鬟们也纷纷围拢过来，啧啧称奇。

顾阑秋也看呆了，她拿起其中一个捧着玉瓶的“仙女”，触手温热，显然是刚出炉不久，那细腻的做工，连仙女嘴角那抹温柔的浅笑都刻画得淋漓尽致。

青黛适时地笑道：“这是庄子里新来的点心师傅试手做的，说是给小姐和各位姑娘们添个彩头。小姐，您看这做工，定能拔得头筹！”

顾阑秋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这“新来的点心师傅”是谁的托词。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水亭的方向，隔着朦胧的夜色和摇曳的灯影，只见那道清隽的身影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周遭的热闹隔绝。但她似乎能感受到，那双深邃的凤眸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将那一点点失落冲得无影无踪。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仙女”巧果，心里像打翻了蜜罐，甜得胀。清弦哥哥总是这样，不言不语，却将她所有细微的情绪都看在眼里，然后用这种不着痕迹的方式，默默满足她的小小愿望，维护她小小的自尊和快乐。

“真好看！”顾阑秋扬起灿烂的笑脸，对着水亭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中的巧果，也不管他是否看得见，“谢谢‘点心师傅’！”

女孩们的注意力都被这套巧果吸引，纷纷夸赞，顾阑秋大方地让大家一起欣赏、品尝。她将自己那只小兔子巧果也放进托盘，虽然粗糙，却也是她的一片心意。在这个充满神话浪漫色彩的夜晚，她收到了独一无二、饱含深情的礼物，心中满是被人珍视的幸福感。

夜色渐深，乞巧活动接近尾声。女孩们将巧果、花瓣等投入水中，名为“投针验巧”，也是祈求姻缘顺遂。顾阑秋学着她们的样子，将自己的愿望默默许下，投入水中，看着那载着心愿的花瓣随波漂远。

她许的愿望很简单：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能永远和清弦哥哥，还有身边的这些人，平安喜乐地在一起。

活动散场，众人各自回房。顾阑秋抱着那套珍贵的“七仙女”巧果，脚步轻快地往回走。经过水亭时，她停下脚步，亭中已空无一人，只余石桌上那盘未竟的棋局，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冷冽清香。

她知道，他早已悄然离开，如同他悄然的给予。

回到房中，她将巧果仔细地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对着月光看了又看，才心满意足地睡去。梦中，她仿佛真的看到了鹊桥相会，看到了星河璀璨，而有一道清瘦却坚定的身影，始终站在她身后，为她撑起一片无忧的星空。

窗外，月凉如水，银河静淌。沈清弦立于书房屋檐下，听着墨尘汇报庄园四周安好，目光掠过顾阑秋房间那扇已然熄灯的窗户，眼神柔和。

他不需要她此刻明了所有的心意，只需她年年岁岁，如今夜般，笑靥如花。这便是他重生一世，跨越时空，所能守护的，最珍贵的“巧”与“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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