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和她的青梅竹马,定情的味道。
也是她这一生,在仇恨和疯狂吞噬她之前,最后一点关于“美好”的记忆。
这味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深海之下的秘密核心,在这个布满杀人武器的房间里?
就在白夫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击中她内心最柔软角落的气味而心神失守的瞬间——
“吱呀——”
房间侧面,一扇与墙壁完美融合、几乎看不出来的暗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娇小的身影,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白瓷碗,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娃娃脸,大眼睛,天然卷的头有些凌乱,脸上还沾着一点厨房的油污。
她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像是从哪个工作人员那里顺来的深蓝色工装,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却线条流畅的小臂。
是苏小暖。
她眨巴着那双看起来无辜又懵懂的大眼睛,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掠过那些悬浮的、闪着红光的杀人武器,掠过举着枪、脸色苍白的符荔怜,掠过表情复杂僵硬的韩铭,最后,定格在端着空酒杯、神情恍惚的白夫人身上。
然后,她扬起一个腼腆又带着点忐忑的笑容,声音软软糯糯的,如同她手里那碗红烧肉上颤巍巍的肉皮:
“那个……打扰一下?”
“我好像迷路了,闻到这边有厨房,就顺手做了点吃的……这位……阿姨?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她说着,将手里那碗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苏式红烧肉,往前递了递。
热气蒸腾,酱香四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这碗突兀出现的红烧肉,按下了暂停键。
白夫人怔怔地看着那碗红烧肉。
暗红的灯光下,白瓷碗边缘升腾起的热气显得有些不真实。
那浓郁的、带着冰糖焦香和酱油醇厚的味道,混合着五花肉特有的油脂香气,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腔,霸道地唤醒了她刻意尘封了数十年的记忆。
那一年,她还不是“白夫人”,只是江南水乡一个姓白的富家小姐,大家都叫她阿盈。
她的青梅竹马,是隔壁中医世家的独子,叫韩澈。
他性子温和,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会弹很好听的古琴,也会笨拙地跟着家里的厨子学做菜,就因为她随口提过一句想吃地道的苏式红烧肉。
后来,他端着一碗自己摸索了好久才做成功的红烧肉,红着耳朵递给她,眼睛亮晶晶地说:“阿盈,尝尝,我做的,肯定合你口味。”
那是她尝过最好吃的红烧肉。
肉块软糯酥烂,入口即化,酱汁甜咸适中,粘稠地包裹着每一丝肉纤维。
后来她吃过无数山珍海味,甚至专门请过国宴大厨,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味道。
也再没见过那个人那样干净纯粹的笑容。
一切都毁在那个雷雨夜,毁在那个姓符的、喝醉了酒的混混手里,毁在她那对只在乎面子的父母手里,毁在……她自己日积月累、最终吞噬一切的仇恨里。
她机械地、几乎是本能地,向着那碗散着熟悉香气的红烧肉,伸出了手。
指尖甚至微微颤抖,仿佛那不是一碗肉,而是她早已丢失在岁月洪流里的、那个温柔少年递过来的,一颗滚烫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