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的日子,在日升月落、潮起潮落中悄然滑过。
迷你阳光号如同一尾灵巧的银鱼,在无风带与常规航线的边缘地带穿行,朝着红土大陆的方向稳定前进。转眼,已近个月。
夏姆洛克能感觉到,自己那被沈青日复一日挑战、戏弄、偶尔(极其偶尔)也会被某种难以言喻的瞬间所触动的忍耐阈值,似乎被迫提高了不少。
他已经能相对平静(黑脸)地面对“船夫人”的称呼。
能在沈青挑剔他厨艺时默不作声地改进,甚至能在她又一次用留影石记录他“生活窘态”时,只是冷着脸夺过石头问她怎么删除,而不是像最初那样几乎要拔剑相向。
但他也能感觉到,随着距离圣地玛丽乔亚越来越近,一种深植于骨髓的、属于“神之骑士团夏姆洛克”的冰冷和疏离,正不受控制地从他骨缝里渗出,逐渐覆盖掉在风车村和这艘船上被迫扮演的、属于“香克斯”或“被迫同行者”的稀薄温度。
他的眼神越来越沉静,话语越来越少,独自站在甲板或了望台的时间越来越长,背影挺直,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墙,将外界的一切——包括沈青那些花样百出的“骚扰”——都推拒在外。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容易被激怒,但也更难接近了。
仿佛一具正在逐渐上紧条、校准方向的精密机器,准备回归他既定的、冰冷而崇高的轨道。
沈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依旧会在他呆时突然出现,递给他一个洗好的水果,或者随口说些无关痛痒,但可能暗藏机锋的话。
但她眼底深处,那些惯常的戏谑和玩味之下,似乎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某种复杂的了然。
这天夜晚,月色很好。海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漫天星辰和皎洁的月轮。迷你阳光号静静漂浮在海面上,仿佛宇宙中一枚孤独的银梭。
沈青难得没有早早回房,而是走到站在船尾、望着红土大陆方向的夏姆洛克身边。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用玩笑开场,只是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和他一起看着那片仿佛亘古不变的、漆黑厚重的地平线阴影。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他,表情是夏姆洛克许久未见的认真。月光洒在她脸上,衬得那双黑眸格外幽深清澈。
“夏姆洛克,”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平稳,没有调侃,也没有刻意压低,“你不是伊姆的工具,生来也不是必须永远活在黑夜里的傀儡。”
夏姆洛克缓缓转过头,看向她。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
沈青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你有选择。你可以选择……试着走到有光的那边去看看。哪怕只是偷偷的,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看一眼。哪怕只看一会儿,感受一下……没有绝对命令,没有冰冷枷锁,空气里是海风而不是熏香,人们会笑会骂会为了一点小事争吵,而不是永远低着头,屏着呼吸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她伸出手,摊开掌心。月光下,她白皙的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吊坠。吊坠极其简单,只是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的、柔韧的黑色细绳,系着一颗仅有小指指甲盖大小、浑圆剔透的深红色玉珠。玉珠并不十分夺目,但在月光下,内里似乎有极淡的、温暖的光华隐隐流动,触手生温。
“喏,这个。”沈青将吊坠往前递了递,语气恢复了点平时的随意,但眼神依旧认真,“前几天在个无名小岛的沙滩上捡的,看着挺圆润,估计是哪个倒霉海贼掉的。我拿着没什么用。你们天龙人不是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石头吗?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占地方。”
她解释得轻描淡写,仿佛这真的只是一颗随手捡来的、有点特别的石子。
夏姆洛克的目光落在那颗小小的红玉珠上,没有立刻去接。
他看了很久,久到沈青几乎以为他又要冷漠拒绝,或者说出什么刺耳的话。
终于,他缓缓抬起手,伸向那颗吊坠。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温润玉珠的瞬间,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轻轻捏起。
黑色细绳滑过他的指腹,那颗小小的红玉珠落入掌心,温热的触感如同拥有生命,顺着皮肤纹理,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去,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安定的暖意,瞬间驱散了海风夜露的微凉,甚至隐隐抚平了他心底那因接近圣地而愈翻腾的、冰冷的躁动。
这绝不是什么“随便捡的石头”。
夏姆洛克整个人都几不可查地轻轻颤栗了一下。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某种强大、温暖、充满庇护意味的力量轻柔包裹的震撼。
他能感觉到,这枚小小的吊坠里,蕴含着极其精纯而玄奥的力量,那力量的性质与他所知的一切都不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它的功能……绝不仅仅是“好看”。
他握着吊坠,指节微微收紧。抬起眼,看向沈青,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干涩地滚动了一下,才用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挤出两个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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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问这是什么,有什么功能。他知道她不会说实话,就像她不会承认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为什么总是吐血一样。有些真相,掩藏在戏谑和谎言之下,心照不宣。
沈青看着他收下吊坠,紧绷的肩膀几不可见地放松了一瞬。
她弯了弯眼睛,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语气也放得更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晚:“夏姆洛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现在说,你不想回那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