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湿冷像无孔不入的潮气,裹着清晨的浓雾,将东区废墟缠得密不透风。
雾气尚未散尽,东区废墟已被封锁线围得水泄不通。
推土机的轰鸣撕裂了二十年来的沉寂,铁铲切入泥土的瞬间,仿佛也凿开了时间的棺盖。
那片废弃地块,在昨夜就被下令彻底拆除,不留一块砖,不存一片瓦。
工程队刚破土三尺,金属撞击声骤然响起。
“头儿!底下有东西!”一名工人扒开碎石,拖出一口锈迹斑斑的铁箱。
箱体沉重,锁扣早已腐蚀,打开时出刺耳的呻吟。
里面尽是灰烬与焦木残片,唯有一块半毁的身份牌静静躺在角落,边缘碳化黑。
消息传到主宅时,阿九的手微微颤。
他将物证呈上红木托盘,低声道:“少爷,这牌子……来历不明,或许和厉渊有关。”
书房内,窗帘半垂,光线昏沉。
谢无虞没有立刻去看那牌子,而是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抚过扳指边缘,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前压城的云。
足足十分钟,他一动未动,只默默盯着,仿佛要将其烙进骨髓。
然后,他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烧了它。”
“什么?”阿九错愕抬头,“可这是唯一可能指向他过去的实物……万一能查清他是谁、从哪来……”
“我说,烧了。”谢无虞终于转眸,目光如刃,直刺人心,“他是厉渊,是我取的名字,是我的人。”
阿九喉头一紧,不敢再言。
片刻后,庭院焚炉燃起烈火。
那枚身份牌在火焰中蜷缩、变黑,最终化作一缕轻烟,被冬日的寒风卷着,消散在浓雾里。
午后阴云密布,总部地下训练场鸦雀无声。
谢无虞立于高台之上,身侧站着厉渊。
他并未穿常服,而是披了一件深色风衣,肩章暗绣银线龙纹,那是仅属于太子直属亲卫统领的标志。
全场百余名精锐打手肃立如林,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从今日起,”谢无虞的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空间,“任何人不得单独接触厉统领,不得探问他过往,不得翻阅其医疗记录或任务履历。违令者——废掉四肢,逐出组织。”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
众人皆知厉渊是太子心腹,但如此明令保护,近乎神格化的待遇,前所未有。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惩罚之重——废掉四肢,等于终身沦为废人,比死刑更折磨。
厉渊眉头微皱,待会议结束,趁无人注意,低声问:“主人?这…有必要做到这般地步吗?”
谢无虞没答,只牵起他的手,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
“我说,要做我的人。”谢无虞终于开口,嗓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既然如此,就该配得起这个位置,而不是被人拿来当棋子,用来动摇我,或撬动洪兴社的根基。”
厉渊怔住。
他知道这话不只是警告下属,更是说给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听的——那些觊觎权力、等待裂缝出现的老狐狸们。
夜深,主宅密室。
谢无虞亲手将所有关于“龙门”的资料堆叠成山,火柴划亮,投入纸堆。
火焰腾起,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光影跳动间,他从贴身内袋取出那枚残破玉佩,玉佩已在高温中裂开一道细缝,此刻置于火边,内部竟浮现出完整图案。
一条盘踞的龙,鳞爪分明,双目似睁未睁,与洪兴社图腾截然不同,却透出更为古老、更为森严的气息。
谢无虞凝视良久,忽然冷笑一声。
他伸手,毫不犹豫地将玉佩按入烈焰中央。
玉石崩裂之声细微如叹息,转瞬湮灭于噼啪燃烧之中。
窗外,厉渊静立廊下,身影融入黑暗。
他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
只是默默看着那一簇跃动的火光,风穿过回廊,吹动他额前碎。
他闭上眼,唇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悲悯,又像觉醒。
而在书房深处,谢无虞熄灭火盆,转身望向窗外。
四目似乎隔空相接,又似从未真正交汇。
但他不在乎。
宁可焚尽天下线索,也要锁死这个人。
只要厉渊还叫厉渊,只要他还肯跪在他面前说一句“我是您的狗”,过去便该永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