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峰盛放的人界天地仪显出动静,原本因界域交汇不断侵入的魔界修士乃至生灵像是疯了一样尽数退缩,好几个主战场原本魔气覆盖,大军显现,如今也收到前线传讯,那些魔军前所未有般整齐划一涌回魔界,好似家里着火。
甚至正在交汇的界壁也显出分离趋势,这是魔界高阶修士放弃驱使的结果,否则不可能生这样的事。
随着界域分开,准备了数十年的界域之战竟是不战而胜,凭空消弭一场大战,万千生灵得以免于屠戮,当然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事。
有人急寻宗主,却不知宗主在渊狱之内,须皆白,身形萎缩。
渊清声音好似破风箱一般,说完一句整话都困难,他再看一眼自己的爱徒:“如此这般,为师的罪孽也算稍作抵消。”
赵离弦后退一步,好似无法承受这眼神的重量,他不忍的别开头,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师父。
渊清又问:“你是如何想到利用道阶规则惩治天道的?”
许是人之将死,赵离弦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他鼻间涩声音压低道:“凌波说若我只是道阶齐天,对天道毫无威胁,它定不会深沉谋算。”
“必然是我的存在挑衅了它的唯一至高无上的,不受管束的处境,那么便只可能在它之上还有规则。”
渊清笑了,笑容有些苦,又好似不得不服:“聪明的女人。”
赵离弦唇角勾了勾,若最后一刻,这傲慢固执的老头能对他情事改观坦然,也算了却一桩遗憾。
可下一秒变听渊清道:“这般聪明,决计是不能留的。”
话音未落,元神便化作金光冲了出去,直奔饮羽峰。
第181章
赵离弦是一刻没有耽误,在意识到师父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便已经出现在了饮羽峰之上。
然而大乘修士间,只一个念头出现的时差,有时便是无可挽回的天堑。
赵离弦亲眼看见他师父将最后一丝魂火洒在正端坐于案前处理公务的王凌波头顶,她整个人便犹如一撮被溅到火星的火药一般,迅延绵无可逆转的被焚烧殆尽,在人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躯已经成了一具黑灰,此时窗外的清风拂进来,吹虚了她的轮廓。
“不,你不会——”他的心神只维持了脱口而出的半句话,便再无力耗费于震惊或是悔恨。
你不会死!
赵离弦心中凭空诞生了一组四个字组成的执念与咒语,好似一刻不待需得迫切辟开的山。
辟时箭在他意动之前已经循环于王凌波的化作枯灰的肉身,它的努力是有用的。
那些来不及动便被毁去的法器,已然崩溃不成人形的焦灰,飘逸幽婉的仙衣全都恢复了原样,但王凌波的肉身却不再往她死亡前的时间后退一步。
仅需一步,甚至不出一秒,你就能活过来了啊。
赵离弦心中从未觉得那一息之机是这般漫长,好似过了千百年,怎么还未跨过?
他从不考虑辟时箭会失败,怎么可能失败?辟时箭能改变时间因果,便是天道也不可阻拦,只是将一个凡人起死回生而已。
为何,为何要耗费这么久的时间?
赵离弦的道心开始震颤,识海之内啸涌滔天,遮天蔽日的稠墨侵吞他仅剩的光明。
他瞳孔扩张到极致,神色僵凛可怖的看向渊清。
渊清此时也维持不住元神凝聚了,他的虚影在消散,却也不介意强撑着为徒弟答疑解惑。
“这是天道予我的一缕灭生法则,本该是用在你身上的,谁知你釜底抽薪叫它狼狈退走,这一缕灭万物的法则之力也来不及施展。”
“你该知道的,天道无法奈何于你,你的辟时箭也无法奈何它,只不过用在一个凡女身上,她也算死得格外体面了。”
见赵离弦眼神如沾血寒刃,渊清无奈叹息:“最后信为师一次吧,此时锥心之痛尚可抚平,若再留那凡女——”
渊清最后一句没能说完便止住了声音,因为他看见赵离弦的左耳垂下缓缓显出来一物。
那是一枚色彩深幽,精巧华丽的鸟笼赘流苏耳坠,而那指甲盖大的鸟笼中,赫然是王凌波缩小的身影。
渊清神色巨震,从他修为大成后,还从未有过以命相谋却徒劳无功的结果,更遑论耗尽元神,用掉那天下至强迎面都只能引颈待戮的灭生法则,只为带走一个凡女的性命。
这种事竟能失败?
他目光落在赵离弦身上,一贯老谋深算的眼神此刻显得茫然无措,却现赵离弦的表情比他还震惊。
接着就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欢喜,渊清亲眼看着他徒弟长松口气,整个躯体都软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取下鸟笼捧在手心埋进自己胸膛。
也不忘抬手用辟时箭切割掉被灭生法则摧毁得因果。
渊清心中更是混乱如浆糊了,他在惊讶些什么?合着他的好徒弟自己都不知道这事?
“你——”
王凌波脸上的表情也不算平静,她设想过无数种结局,都没料到渊清竟然这么轻易就去赴死。
但渊清的选择却又在情理之中,图谋不能所愿,便退之维护野心之下第二看重的东西,那便是剑宗和赵离弦。
王凌波不确定若没有她的插手,赵离弦是否真会如天道三方计划那般,被吞噬被消化。
虽说那也是赵离弦覆灭的结局,却实非她所愿。
赵离弦得死,这一切悲剧的推手天道与渊清坐享战果也是她难以忍受的。
且与其将赵离弦置入生死不明,前途未定的状态中,不知沉寂多少年,这也是她不能接受的结果。若她寿元耗尽这人却另有机缘起死回生,那她筹谋这八十年岂非只用来赌一个可能?
此番结局虽对赵离弦无甚消耗,却是让她明白了该如何真正杀死多方,也算是达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