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直到晚上还在回味那一声“主子”。
她晕晕乎乎地看着大哥带着宋昭序离开,又晕晕乎乎地跟着莲雾回了自己的院子,直到坐在榻上的那一刻,她那张玉雕似的可爱小脸才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怎么能这么乖,怎么能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唤她,怎么能一切的一切都如此契合她心中完美小郎君的想象。
好想欺负他。
顾凝捂着脸在心里疯狂尖叫,奈何自己这副身体只有八岁,再激动也只能像个糯米团子似的,卷成一团在榻上滚上几圈,两只脚无处安放地在半空中晃动。
莲雾赶忙过去:“小姐,您现在是要睡了?可您还没用晚膳呢。”
顾凝方才平复了心底的躁动,被莲雾这么一说,倒是确实有些饿了。
她挥了挥小手:“传膳吧。”
莲雾刚要退下,就被顾凝叫住:“等等,今天新进来的那个墨钰,被大哥安置在哪里了?”
顾府里的下人多,总也有被赶出去的和新进来的,莲雾平常也不怎么关注这些,但却莫名觉得墨钰这么名字有些熟悉。
她眼睛闪了下,恍然大悟。
是今天二公子带过来的那个俊俏的小少年。
说是以后在明面上就是小姐的侍卫?
但照着二公子今天那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和那小公子的样貌,再加上小姐之前可从没关心过院子里的下人调动,今个却破天荒地问起了他来。
莲雾觉得,她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
昏黄的烛火在漆黑的房间中摇曳,宋昭序坐在木桌前,将伤药撒在自己身上的伤口处。
“嘶——”
他身上的伤比表面上看上去要严重得多。
白日里被衣服遮盖住了,如今把衣衫褪下后,原先细白如瓷的脊背和胳膊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大多数是这段时候在江南蹉跎时留下的,还有些是被刺客伤到的,其中最严重的一道伤是刀伤,从他的背上横亘过去,一直没处理过,以至于现在里面还生了烂肉化了脓。
宋昭序沉冷着眸,跟白日里截然不同。
不过是坐在那里,便自带一股矜冷淡漠的气质,恍然间,像是又变成了那个二十出头便权倾朝野的宋相,濯濯清举,不可攀折。
宋昭序掏出把匕首,努力偏过头去,狠狠地将自己背上的伤口划开,一边剜着烂肉一边撒着伤药。
待他给自己包扎完,额头已经满是冷汗,脸也变得煞白,全身脱力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双眸阖着。
这副身子,还是太弱了些。
若他没算错,这个时候他也不过十二岁,父亲受命巡查岭南三州,他作为嫡长子也被带在身旁,学着如何处理朝堂事务。可就在途径江南时,他们一行人遭到刺杀。
幕后之人像是蓄谋已久,请的都是最厉害的杀手,一下子就寻到了他和父亲所在的马车。
后面的事,宋昭序有些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侍卫和杀手们打成一团,血流了一地,到处都是尸体,他在躲藏时被砍了一刀,待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落进了一个土坑里,父亲和侍卫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身上没有路引,没有钱财,也没有什么保命的本事。
宋家的势力主要在北边的上京,在江南并无涉及,宋昭序不知该去寻谁,也不知往何处去,又不知刺客的身份,生怕被他们追上来,便只能一直掩盖着自己的身份躲藏着。
宋昭序自出生便是上京最为矜贵的世家公子,从来不知这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他引以为傲的家世、才学乃至相貌,在这里好像全都没了用处。
他被人骗走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饥寒交迫,满腹经文似乎也毫无用处,就算会背再多的诗会默再多的经文,也不能换来一顿饱饭,一件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