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将军,您简直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哇!从今往后,小人便是您的大孝子。您指东,小的绝不往西,您叫小的打狗,小的绝不敢去撵鸡……”
“爹!您就是小人的亲爹!”
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上赶着来认爹了?
这等泼皮无赖的市井做派,登时给沈渊气得额角青筋直蹦。
饶是他自幼修养极佳,此刻也不由黑了脸。抬脚将这牛皮糖踹远,沈渊没忍住骂了句粗的:
“滚。”
“……美得你。”
一旁的杨瓒实在没忍住,喉头滚动,鼻腔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呋呋”声,好似走了气的皮囊。
沈渊一个眼刀横扫过去,君威浑然。
这眼神可比什么都管用,杨瓒霎时挺直脊背,哪里还敢笑,简直连哭的心都有了。
陈四却浑不在意,拍干净衣裳上的灰,又腆着一张笑脸,狗腿子似的凑上前。
甭提那些金银财宝,单是这艘大船,都是他陈四穷尽八辈子也挣不来的家当啊!
此刻他只觉自己像是生吞了一百只虎胆,连肠子都快被撑破。
别说让他撒几个谎,便是让他即刻去给老天捅个窟窿,他都没什么不敢的!-
船行水上,不觉又过数日。两岸草木愈渐葱郁起来,嫩黄柳芽已尽数化作新鲜翠绿,正是将抵华州地界。
有道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众人都是潇洒儿女,未将聚散之事看得太重。但终归是有缘同行一程,今日将别,心中难免生出些许怅惘。
是日,众人齐聚露台,最后一次在船上畅怀欢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离愁别绪都融在推杯换盏之间。待到酒足饭饱,蒲津渡口已遥遥在望。
二楼厢房里,祝姯替宋家小郎君诊治完,这才将陀螺敛回掌中。
文生睡眼朦胧,身子一软,便倒回娘亲怀里,卫胭娘赶忙抬手接住。
她抱着文生小小软软的身子,一面替他拍背,一面轻声对祝姯说:
“祝娘子,妾身昨日听文生说,‘阿焰’近来不大爱同他说话了。”
祝姯闻言,眉眼间顿时染上喜色。
“这便是转好的迹象。”
“此番下船后,还请阿嫂接着为文生煎服独活汤。待到有一日,他眼中再瞧不见‘阿焰’,这病根便算是彻底除去了。”
提到那汤药,卫胭娘神情略有苦恼,转而又被感激盖了过去。
她抬起头,恳切道:“多谢祝娘子,是您给了我们全家希望。”
“待到日后,文生这孩子若真能有出息,妾身定让他为您建一座生祠,日日供奉香火,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祝姯听得这话,顿时哭笑不得,心下暗忖,她在这九州四海吃得香火已是够多了,可不敢再劳烦旁人破费。
“阿嫂万万不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正说话间,宋郎君已在门口探头,轻声提醒说:
“胭娘,如今时辰差不多,咱们可以准备下船了。”
祝姯见状,忙从袖中掏出另一张早已备好的方子,递与卫胭娘。
“这方子是能祛除疤痕的,倘若步娘子日后用得上,劳烦阿嫂转交于她。”
卫胭娘郑重收下,叹了口气道:
“妾身省得,我们都会好生劝劝她的。”
“当年在镖局,翩翩与游郎君便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如今大仇得报,正是美满团圆的时候,实在不该再耽搁下去了。”
祝姯颔首,轻声道:“正是这个理。”
岸上早有雇好的力夫候着,帮客人们将箱笼行李一件件搬下楼去。
祝姯辞别宋家夫妇,自己却未急着去甲板上,反而悄然转身,轻手蹑脚地往堆放行李的舱室走。
方才卫胭娘一闪而逝的愁容,她并非没有瞧见。
独活汤里有几味药材,是分外珍稀之物。寻常百姓人家,又哪里能长久负担得起?
她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原是早便计较好,要暗中塞些银钱相助。
谁知刚踏进舱室,便见沈渊已在里头,正背对着门口摆弄箱笼。
祝姯心中霎时一惊,还当他临时反悔,不打算放众人安然去华州了。
她想也未想,连忙提裙扑赶过去,紧张地问道:
“郎君这是在做什么?”
沈渊听见动静,赶忙回身,见她奔得急,下意识便伸手将人接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