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数十步,祝姯见周遭无人,这才轻快地同沈渊说起,自己是如何解救柳望轩的。
“承福坊住着位前些年致仕的老明公,德高望重,最是古道热肠。”
“这位老明公早年曾受过神女祠恩惠,与祠中娘子们交情匪浅。”
“我便使人快马加鞭,托洛州的奉祠娘子出面,去请老明公作担保,同衙门递了话,这才将柳郎君解救出来。”
沈渊听过后,顿时不吝赞赏:
“娘子真是智勇双全。”
祝姯笑眼弯弯,骄傲地挺起胸脯。随后,她又凑近沈渊些许,悄悄吐露担忧: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洛州都督府的长史是三品紫袍相公,官阶在郎君之上。”
“我怕郎君奈何不得他们,这才想着先把柳郎君救出来,免得他在里头遭遇什么不测。”
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抬眼望向沈渊,水盈盈的眸子里,尽是毫不掩饰的崇慕之情。
“却没曾想,郎君竟这般厉害!那薛长史在郎君跟前,也只有恭敬顺从的份儿。”
“娘子谬赞,薛长史也只是慑于朝廷法度罢了。”
被小娘子这般仰慕地瞧着,沈渊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心里像吃了蜜般,齁甜齁甜的。
迈出薛府大门后,两人正待登车离去,却听得一道略显嘶哑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阁下、夫人,还请留步。”
祝姯闻声回头,只见柳望轩正拖着一条伤腿,挣扎着从石狮子背后的阴影里挪出来。
“柳郎君?”祝姯惊讶道,“你怎的还未归家?”
柳望轩如今虽落魄狼狈,却仍坚持走到二人面前,深深一揖,行了个恭恭敬敬的大礼。
“草民在此等候,是想请教阁下名号,顺带问清楚您家住何方。”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满是恳切。
“今日承蒙阁下与夫人大恩,草民却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幸上京求取功名,定当登门拜谢,以偿万一。”
沈渊静静听罢,踱步上前。
他伸出手,似是宽慰般轻拍柳望轩肩头。而就在袍袖拂过的刹那,一张妥帖折起的银票,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滑入他破旧袍领里。
望着书生眼中不屈的火苗,沈渊收回掌心,意味深长地说:
“名号不必再问,柳郎君只管将养好身子,踏踏实实做学问便是。”
“待来日,你凭自己的本事站上朝堂,自然就会知晓——”
“我是谁。”——
作者有话说:冯宣:我在请神活动中请到了阎王爷,你也快来试试吧[眼镜]
第27章春江月娘子说有未婚夫婿,是骗在下的……
商船当夜便解缆启程,悄无声息地滑入洛河波心。
风浪平稳,舟船一路向东南行进,因粮水备得充裕,途经汴州时也未曾靠岸停留。
沈渊留意到,自打驶入通济渠后,祝姯便愈发喜爱往船头上去。
她要么凭栏远眺,看两岸烟柳画桥次第铺陈。要么便是在月下独酌,抱着酒坛子,喝得小脸酡红,才醉乎乎地回舱里安睡。
沈渊心下觉得有趣,也惯常踱步至船头,只说是出来透气,装作不期而遇的模样。
这日,月色溶溶泻地,将甲板照得如水般清亮。
沈渊还未走近,便听得一阵轻快的羯鼓声,伴着小娘子清甜婉转的歌喉,在静谧河面上荡漾开来。
他循声望去,果见祝姯与南溪二人,正盘膝坐在船头,一人拍鼓,一人拊掌相和。那只雪鸮竟也晓得凑趣,在旁边扑棱着羽翅,歪头扭颈地蹦跳舞步,憨态可掬。
“娘子好雅兴。”
待一曲终了,沈渊含笑走近,顺势在她身侧坐下,信手取过她面前那盏青梅酒。
“哎,郎君这是做什么?”祝姯眼瞧着美酒被夺,当即不满地伸手要抢回来。
沈渊将酒盏挪到自己左手边,方不紧不慢道开口:
“前面不远便是淮水渡口,娘子也该拾掇拾掇行囊,预备下船了,今晚可不许再学懒猫醉酒。”
“下船?”祝姯抻了抻腰,浑身骨头都透着慵散劲儿,娇声咕哝说,“算算日子,确实快到金陵了。”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听他这意思,竟是要在淮水河畔便下船?那离金陵尚有一程水路,又该如何过去?
沈渊仿佛能洞悉她心中所想,温声解释道:
“金陵城中有辛怀恩的内应,只是他们往来使用的密文,我等尚未参破,并不知他们究竟有何交易。”
“为免打草惊蛇,待商船靠岸后,我便让陈四守株待兔,看能否那内应揪出来。”
“若我随此船一起到达金陵,恐会令那人生出警惕,不敢前来接头。”
祝姯听罢,酒意顿时醒了大半,清澈眸子里又泛起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