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季珣站在姜芸薇身后的阴影中,他的身量高,面容苍白,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藏匿于幽暗灯光之下,恍如一只蛰伏的猛兽,乍一看竟有几分渗人。
葛三平日里还是有几分怵季珣的,往常他每次赌输了钱,回来便控制不住脾气,忍不住将怒火发泄在季母身上,对她拳打脚踢,季珣这小子每次都将母亲护在身后,挨打了也不吭声,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冷冷的瞪着他,目光森寒阴冷,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阴沉可怖。
再厉害又如何,不过是个半大少年罢了?想到这里,继父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那又如何,当初我赚钱供你们吃供你们喝,现在你们还要霸占我的房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今天你们必须给我搬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姜芸薇害怕的拽紧了袖角,却仍不忘挡在季珣的前面,恍若护崽的母鸡,“你当初好吃懒做,每日只知吃酒赌博,家里的钱早就被你花光了,若不是娘亲每日刺绣补贴家用,你怕是都早就饿死了,现在怎么还有脸说这样的话?”
若不是继父,母亲也不会日夜操劳,心力交瘁,最后染病去世,她对这个继父,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恨。
葛三愈发没将她放在眼里,指着她的鼻子毫不客气的骂道:“去去去,你这个臭丫头,不过是个捡来的野种罢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同我大呼小叫,赶紧给我滚开。”说完,用力朝她一推。
姜芸薇没有防备,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整个人重心不稳,直直往后栽去。
“阿姐小心。”一双有力的臂膀蓦地托住她的腰,扶着她站稳。
姜芸薇松了口气,抬眸冲着他展颜一笑,“多谢阿珣。”她的笑容温软,恍若初夏时节绽放的一朵水莲花。
季珣难得愣了一下。
掌心柔软的触感令他浑身僵硬,恍若一片轻盈的花瓣飘落在身上,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季珣神色微滞,手指极轻的蜷缩了一下。
“装什么姐弟情深。”继父瞧见这一幕,不屑的嗤了一声,“那小子平日里就看不上你,你还这样护着他,这小子惯会装了,心都是黑的,也就你看不出来。”
“再如何也及不上你!娘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说到这里,姜芸薇悲从中来,眼眶不禁红了,倘若不是遇上葛三,娘亲也不会病入膏肓,早早的去了。
“她自己命不好,怪不得别人。”葛三不以为意,“别废话了,这是我的房子,你们赶紧滚出去。”
说着,便想要强闯进去。
下一瞬,他只觉眼前一花,右眼被狠狠揍了一拳,他忍不住捂着眼睛,发出一声惨叫。
“小贱种,你居然敢打老子!”葛三怒瞪着季珣,说完,面目狰狞的朝着他扑了过去。
然而,他还没有触碰到季珣一片衣角,胸口骤然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也狼狈的摔倒在地。
“你……”葛三不可置信的看着季珣,眸中满是惊惧。
后者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眸底深处藏着化不开的墨色,如利刃一般透视人心,森寒阴冷,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在夜色下泛着森寒的光,“还不走,是想等着我继续动手吗?”
葛三背脊窜起一股凉意,吓得连连往后退。
这小子今日是中了什么邪了,往日虽然也阴沉寡言,却从来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恍若一尊煞神。
葛三怕他疯起来真的动手,吓得转身狼狈落荒而逃。
季珣嘲弄的勾了勾唇,他转过身,正欲进屋,下一瞬,却倏地愣住了。
只见姜芸薇咬着嘴唇,正在无声落泪。
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眼尾通红,像是揉碎了的桃色胭脂,身形伶仃瘦弱,站在凄清的冷月下,又恍若细雨中摇曳的桃枝,显得楚楚可怜。
娇弱的不堪一折。
季珣眸光微深,清俊的面容上难得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葛三已经吓跑了,她在哭什么呢?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泪水可以有这么多,这么汹涌。
“阿姐。”季珣伸出手,将一块帕子递到她的面前。
他的手生的极好,骨节分明,瘦削而修长,净白的肌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纹路。
姜芸薇回过神来,收住汹涌的情绪,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眼泪,抬眸冲着季珣羞赫一笑,“让阿珣看笑话了,”顿了顿,面上又露出几分凄婉之色,“我这个做姐姐的,不仅没有保护好弟弟,反而让你为我出头,我有何颜面去见死去的母亲。”
“阿姐不必自责,你一介女流,如何对付得了一个成年壮汉,这是我应该做的。”季珣语调温和,循循安慰着她,嗓音冷沉清润。
姜芸薇哽咽着点了点头。
尚且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她并未注意到,季珣阖着长睫,深褐色的眼眸中毫无波动,清隽的面容上神情更是一片漠然。
他这个姐姐,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怯懦爱哭,同这世间大多数平庸的人一般,如尘埃,如蝼蚁,渺小脆弱的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