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那衙役指了指远天,那里有一片格外厚重、凝实的乌云,黑压压地堆着。
“捕头,起风了,朝这边刮的。那片黑云恐怕要被吹过来,看样子是要落雨了。”
“噌——”
林二牛猛地转身抓住他肩膀质问,心里祈祷是他看错了——若真下雨,气味被雨水冲散,还靠什么寻人!
“你说真的?!确定吗?!”
“八九不离十了,捕头。”那衙役脸色也难看,艰难答道。
“嗯昂——”
原本驻足、竖起耳朵留心对话的五花顷刻暴躁起来,凄声高叫,加快了嗅闻动作,粉红长鼻子努力分辨熟悉的气味,在低矮灌木丛中来回穿梭,一会儿就窜了出去。
“五花,等等——”林二牛呼唤一声,转头对衙役们下令,“快跟上!”
“是!”
没一会儿,五花突然停下不动,朝一个腰间悬着水囊的衙役不断嚎叫。
“是了!它就这么点大,从晚上就没人有心思喂它,又从家里追到这儿,这么长时间水米未进,怕是没体力了!”林二牛一拍脑袋,夺下那衙役的水囊,拔下木塞,凑到五花嘴边。
“谢了,先借我用!回去赔你个新的!”
谁料五花一口叼住水囊,蹦跳着找到一块石头,将石头拱开,松开口任水流进石下的凹陷,而后一头扎进去,把长嘴伸进去咕嘟咕嘟。
“嘿,这小东西还挺有灵性。”被抢了水囊的衙役新奇地笑道。
林二牛提灯凑近,却发现它并非在喝水,那咕嘟声是在用鼻子吹泡泡!
他怒目圆睁,心头火直窜脑门,刚想破口大骂,却眼尖地瞥见水坑中有血丝正弥漫开来。
他顿时哑然,目光移回五花身上——它仍在吸水吹出,好一会儿,才抬起湿漉漉的鼻子,叫唤一声,示意可以继续了。
“好,好孩子。”林二牛眼睛一酸,拿衣摆擦干五花鼻上剩下的水渍,“先擦干净,当心鼻子冻裂。”
随即又问众衙役:“谁身上还有水?”
“我。”“我有。”“我也有!”
林二牛要来一囊,打开,将壶口塞进五花嘴里,软下声柔声道:“喝吧,还有呢,辛苦你了。”
五花愣了一秒,才歪头张嘴,吧嗒吧嗒接着水柱。
林二牛明白过来——它刚才要水那般动作,并非为了喝,而是因长时间跋涉嗅闻,这天干物燥,连人快速呼吸都受不了。
它鼻腔出血,影响了嗅觉,才借此洗净鼻喉中的血气。可恨它跑了这么远来找他,他方才竟差点误会了它。
林二牛心生愧疚,手上动作愈发轻柔。五花饮完水,又叫唤一声,抽动鼻子,再次窜了出去。
一路跟随五花,终于在半山腰远远望见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窗内还有摇曳的火光。林二牛大喜,吩咐手下全都熄了灯笼,轻手轻脚朝那屋子猫腰靠近。
越近,一股血腥味越浓。林二牛不敢深想,各种可怕画面却在脑中翻涌,他只能忍泪继续匍匐前进。
好在离得近了,他才看清那血腥味来自一头死牛,这才松了口气。
他并拢双指,摆动腕部,打手势让众人悄悄包围屋子。
山谷中,此刻除了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偶尔银电裂空、将万物映得惨白,轰隆雷声姗姗来迟,可谓万籁俱寂。一行人连呼吸都不敢放重,喉咙干涩。
“砰——”
随林二牛一声令下,门被踹开,弹在屋内墙上,颤颤巍巍地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不许动!放下孩子!!!”
无人回应。
屋内空空如也,再无活物踪迹。
林二牛呆立原地。
此刻,屋内唯一的亮光——那盏锈迹斑斑的油灯,因燃油干涸,再无法散发光热,“嗒”的一声。
熄灭了。
“轰——”
这一次,电光与震耳雷鸣恰好同步。风钻入众人衣摆,将外袍吹得饱满鼓胀得如面口袋,与满山哗然作响的树木一同烈烈呼啸。
“哗——”
有什么东西随之从天上浇了下来。
哦,是雨啊。
原来是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