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命馆很安静。
沈无惑坐在柜台后,指尖捏着一枚铜钱。白天的事她没放在心上,钱百通那点手段她早看透了。可刚才院中的铜铃响了一下,她心里还是掠过一丝异样。
她没睡,灯也亮着。
阿星在里屋睡觉,鼾声震天。这人学东西慢,但胜在心宽,从不为旁事烦扰。
沈无惑正要收起铜钱,忽然听见柜子后面传来动静。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
是哭声。
极轻,像是有人蹲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无惑皱眉,不动。
这种事她见得太多。有的鬼装可怜,想让人替它报仇;有的化作孩童模样喊妈妈,专挑人心最软的时候下手。
她站起身,手指一掐,轻轻一弹。
蜡烛“啪”地亮了。
火光一闪,映出柜角的影子。
那儿坐着一个女人。
穿着蓝布学生裙,领口别着旧铜扣,头松松挽起,脸上有泪痕,左脸一块胎记,形如柳叶。她抱着膝盖,手里攥着一支干枯的玉兰花,花瓣卷了边,却未碎裂。
沈无惑看了两秒,转身拉开抽屉,取出朱砂笔和罗盘。
罗盘搁在柜台上,指针转了半圈,停在“坤”位。
“你叫什么?”她问。
女人抬头:“我……我叫阿阴。”
“怎么死的?”
“被人推下井。”声音很轻,“民国三十二年,腊月十九。”
沈无惑点头。死得早,怨气不重,魂也不全,但未曾伤人。这样的鬼通常不会惹事,除非……
“你想让我帮你申冤?”
阿阴道:“是。我死前咬破手指,在井壁写下血书。后来井被填了,血书也没了。”
沈无惑冷笑:“所以你就来我这儿哭了?”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阿阴低头,“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活人。”
“我不是第一个。”沈无惑说,“只是第一个没被你吓跑的。”
她走回柜台,拿起铜钱卦,三枚铜钱在掌心滚了一圈,掷出。
铜钱落地,排列整齐。
“坤为地。”她看着,“顺。主沉冤,主忍耐。”
她抬眼:“卦说你没骗人。”
阿阴又哭了:“你能帮我吗?只要找到那口井,重写血书,让别人知道真相……”
“停。”沈无惑打断,“我没说要帮。”
“可你刚刚——”
“卦只说我信你冤,没说我管这事。”她将铜钱收回布袋,“我这儿不是慈善堂,也不是派出所。你死了,关我什么事?”
阿阴愣住,整个人僵在那里。
沈无惑去倒茶,水壶咕嘟咕嘟响。
“再说,几十年过去,地皮换了好几轮,井早没了。我去哪找?去民政局查户口?还是打电话问地主后代?”
阿阴张嘴,说不出话。
“你以为当鬼就能提要求?”沈无惑吹了吹茶,“上个月有个老头来找我,说他孙子被车撞死,非要我下地府把他带回来。我说你孙子才五岁,阳寿未尽,地府不收。他不信,说我装神弄鬼,最后自己跳河了——你说这怪谁?”
她说完喝了一口茶,看了阿阴一眼:“你呢?是不是也想坐这儿哭到天亮,逼我答应?”
阿阴摇头:“我不是……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