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桌上震动。
沈无惑没有去拿。她将朱砂笔从袖中取出,轻轻放在黄布包旁。香炉里的灰早已凉透,她伸手拨了拨,连一点火星也未曾泛起。
院子里,阿星躺在竹椅上睡着了。半截钉子还攥在手里,裤脚沾着木屑。门框修得歪歪斜斜,好歹能关上了。
阿阴坐在供桌边,一动不动。她低着头,目光落在地面,仿佛在凝视某个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过了许久,她轻声开口:“沈先生。”
“嗯。”沈无惑应了一声。
“我最近总在做梦。”阿阴说。
沈无惑抬眼看了她一下,并未言语。
“我梦见一口井,有人站在井口。是个男人,穿着长衫,脸上带着笑。他说我逃不掉。”她的声音很轻,“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力气大得吓人。我想喊,却不出声音。然后我就醒了。”
沈无惑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抽屉,取出罗盘。
铜针刚放平便飞快旋转起来,不是轻微晃动,而是急促地打圈,久久不停。
她皱眉,用手压住罗盘边缘,针依旧微微颤动。
“你做的梦不是幻觉。”她说,“那是你死时的情景。”
阿阴低头看着手中的玉兰花。花瓣早已干枯,近乎碎裂,可她始终没有松手。
“我知道。”她低声说,“每次醒来,我都觉得冷。不是天冷,是骨头里透出来的寒意。好像我又一次跌进井里,水灌进嘴,眼睛睁不开。”
沈无惑收起罗盘,搁在一旁。
“你的冤气困在井底一百年。”她说,“如今开始回忆,是因为时机到了。厉万疆死了,钱百通也撑不住了,阴阳道要变天了。死人记得的事,比活人查案更准。”
阿阴抬头问:“那我能做什么?”
“等。”沈无惑说,“等到你能想起最后一句话,或最后一个动作。那时,你的命债才算清了一半。”
“另一半呢?”
“用井水洗。”她说,“老规矩——死在哪,魂就得回哪。从井底打水上来,泼在供桌上,烧三张招魂符,剩下的记忆才能拼全。”
阿阴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屋里一片寂静。
沈无惑点了一支新香,插进香炉。火苗跳了一下,随即安稳下来。
她刚想坐下,身后忽然传来“哐”的一声。
她回头,看见阿星醒了,正提着铁桶往门口走。
“你去哪儿?”她问。
“打水啊。”阿星说,“不是要井水吗?我去荒井那边打一桶回来。”
“别去。”沈无惑语气微沉,“那边现在不干净。”
“那让阿阴去?她飘过去?还是你亲自跑一趟?”阿星翻了个白眼,“我听了一晚上,又是井又是梦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顿了顿,看向阿阴,“她帮我们这么多回,饭做不了,可天天擦桌子扫地。这点事都不让干,太不够意思了。”
阿阴望着他,忽然笑了。
笑意很淡,转瞬即逝,却是真的笑了。
“谢谢。”她说。
阿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嗐,你说这干嘛。我走了啊,你们别关门就行。”
他推开门,风猛地灌进来,香炉里的青烟一阵摇曳。
沈无惑没有拦他。
阿阴望着门口,轻声道:“他其实怕鬼的。上次路过坟地,绕了三条街。”
“但他现在敢去井边。”沈无惑说,“人就是这样,不怕鬼,就怕对不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