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用膳吧。”夜曦起身,“这些事,急也没用。”
晚膳摆在暖阁旁边的花厅。菜式简单,却精致。两人安静吃着,偶尔说几句闲话,关于府里哪株梅花开了,或是宫里哪位太妃赏了点心。刻意避开了那些沉重的话题,却都心知肚明,那份沉重就悬在头顶。
膳后,夜曦照例去书房。韩薇没跟去,她回到暖阁,却也没再翻开海图。她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针线,是一件做到一半的护膝。北疆的皮子,里头絮了厚棉。嬷嬷说王爷常在外奔波,膝盖要紧。
针脚细密,一针一线,像是能把心里那些纷乱的思绪也缝进去。
亥时末,夜曦从书房回来。暖阁里灯还亮着,韩薇趴在炕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针线,护膝掉在脚边。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睫毛在眼睑下映出浅浅的弧形。
夜曦放轻脚步,走过去。先把掉落的护膝捡起来,看了看,针脚匀称结实。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睡着的她褪去了白日的沉静聪慧,显得格外稚气,也格外……脆弱。
他想起今日在兵部,几个将领为了新舰火炮的分配吵得面红耳赤;想起陈远递来的条子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亏空数字;想起朝会上那些或明或暗的指责目光。这偌大京城,千万人口,似乎只有回到这方小小的暖阁,看着灯下熟睡的她,才能感觉到一丝真实的、不带算计的暖意。
他伸手,想叫醒她,手到半空却停住。最终只是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斗篷,轻轻盖在她身上。
动作虽轻,韩薇还是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夜曦,瞬间清醒,慌忙坐直:“殿下……我睡着了。”
“累了就早点歇息。”夜曦收回手,“这东西不急。”
韩薇低头看见身上的斗篷,脸微微一热,把护膝拿起来:“就快好了。北疆冬天冷,殿下膝盖旧伤……”
她怎么知道他有旧伤?夜曦愣了愣。是了,北疆战报里或许提过一句,或是韩擎在家信里说过。她自己留了心。
“嗯。”他应了一声,在对面坐下,“暹罗使节的事,礼部安排他们三日后觐见。到时,你也要去。”
韩薇有些意外:“薇儿也去?”
“按制,外邦使节朝贺,亲王嫡妃需陪同受礼。”夜曦道,“正好,你也见见。暹罗人靠海,或许……能从他们那里,听到些不一样的风声。你不是对南洋水文感兴趣么?”
这是要把她正式推到台前了。韩薇心中了然,也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薇儿明白。定不会失仪。”
“仪态是其次。”夜曦看着她,“关键是看,是听。暹罗人说什么,怎么说,跟谁递眼色,都要留心。”
这是在教她为政之道了。韩薇重重点头:“薇儿记下了。”
夜曦看着她认真郑重的模样,忽然觉得,或许这桩始于政治考量的婚姻,并不像他最初想的那么……乏味。
“还有,”他想起一事,“母后让人递话,说过两日宫里设小宴,请几位宗室女眷,也点了你的名。说是家常聚聚,实则是让你认认人,也有些人家,想探探口风。”
“探口风?”
“我的婚事定了,有些人,自然把主意打到别的皇子,或者宗室子弟身上。也有想走王妃门路,谋些好处的。”夜曦语气平淡,“你心里有数就行,不必深交,也别轻易许诺。若有人问起海防、盐政,一概推说不知。”
“薇儿懂了。”韩薇应道。这宫里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窗外风声紧了,吹得窗纸扑簌簌响。更鼓又敲过一遍。
“歇吧。”夜曦起身。
再次并肩躺在榻上,黑暗里,两人都没立刻睡着。隔着一尺的距离,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殿下。”韩薇忽然小声开口。
“嗯?”
“那‘螺屿’和水道的事……若真有机会,您会派人去探吗?”
夜曦沉默片刻:“会。但不是现在。眼下朝中盯着,海上也不稳。贸然行动,容易打草惊蛇。”他侧过身,面对着她,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彼此,“这事,你知我知。暂且埋在心里。”
“嗯。”韩薇应道,心里却像揣了个秘密,沉甸甸的,又带着点奇异的兴奋。
“睡吧。”夜曦说。
“殿下也早些安歇。”韩薇闭上眼睛。
夜色深沉,将王府、将京城、将整个帝国都裹入一片静谧。但静谧之下,盐场的骚动在蔓延,暹罗的使者在观望,佛郎机的残舰在游弋,朝堂的暗流在涌动。而在这方小小的、温暖的帐内,两颗原本各自悬浮的心,正被无形的丝线,一点点拉近。
暗潮无声,却最蚀岸。而有些东西,也在潮水的冲刷下,悄然改变着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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