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在派蒙的搀扶下站起。右肩的断口传来阵阵抽痛,但他更在意的是另一种感觉——那冰冷程序的残留感,还在神经末梢隐约跳动,像是桑多涅留下的、无形的丝线。
“走吧。”他说。
三人离开燃烧的废墟,朝前线方向走去。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在远处山崖的边缘,月光最明亮的地方,他仿佛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黑白洋装,深棕色双马尾,静静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风从雪原吹来,带来她若有若无的低语,散落在冰冷的月光里:
“我们会再见面的,空。”
“下一次,我会准备得更完美。”
“直到你彻底、永远地……成为我的唯一。”
月光下,丝线已经抛出。
而这场人偶师与“作品”的舞蹈,才刚刚拉开序幕。
自那场爆炸性的逃离已经过去了一周。挪德卡莱的霜月之子为旅行者提供了临时的庇护所——一处位于帕哈岛崎岖山崖下的隐蔽营地。营地的篝火常年不熄,用以对抗那种深入骨髓的、被当地人称为“月亮呼出寒气”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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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的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断裂处仍不时传来幻肢痛般的抽搐,以及一种更令人不安的、仿佛有冰冷齿轮在皮肤下转动的错觉。派蒙守在他身边,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很多次。
“公子说,桑多涅的逃生路线直通地下,追踪到一半就彻底消失了。”达达利亚盘腿坐在篝火旁,擦拭着他那柄水元素长矛,“‘木偶’那家伙,在至冬本部就神出鬼没,除了‘丑角’皮耶罗,没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备用工坊和逃生通道。”
空沉默地拨弄着篝火。火焰跳动着,却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桑多涅最后那个眼神,那种混合着狂热、不甘和某种孩童般委屈的复杂目光,像一枚冰冷的钉子楔入他的记忆。
“她不会放弃的,对吧?”派蒙小声问,声音里带着恐惧。
达达利亚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空一眼:“据我所知,被她标记为‘特制收藏品’的东西,还没有一件能逃脱。不过……”他话锋一转,咧嘴笑了笑,“你也别太担心。女皇陛下似乎对她在挪德卡莱擅自启动自毁程序、导致重要研究设施损失颇为不满。她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太明目张胆。”
但“明目张胆”从来不是桑多涅的风格。
最初的异样生在三天后的夜晚。
空在临时分配的简陋床铺上辗转反侧。朦胧中,他感到右肩断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有规律的震动,仿佛里面埋藏了一个微型条正在上紧。紧接着,一股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像是有人用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他猛地惊醒,坐起身。帐篷里只有他和熟睡的派蒙,月光透过帆布缝隙,在地面投下苍白的光斑。一切如常。
是幻觉吗?还是残留的“月光萃取液”在作祟?
他摇摇头,试图甩掉那种不适感。然而,就在他重新躺下,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时,一个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声音直接在他耳蜗深处响起,带着那种熟悉的、机械般精确的甜腻:
“晚安,空。希望你没有着凉。”
空瞬间睡意全无,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那声音不像来自外界,更像……从他自己的脑海里浮现。
次日,霜月之子的领袖之一,那位被称为“咏月使”的菈乌玛找到了空。她是一位气质清冷的少女,间装饰着鹿角般的骨饰,眼神锐利如冰原上的隼。
“旅行者,我们监测到异常的‘月矩力’波动,以你为中心,半径五十米内持续存在。”菈乌玛开门见山,语气严肃,“这种波动模式非常特殊,带有强烈的人工改造痕迹,与愚人众‘木偶’执行官惯用的技术特征高度吻合。”
空的心沉了下去。他将昨晚的遭遇告诉了菈乌玛。
“神经接口残留物的反向共鸣……”菈乌玛蹙起眉头,“你的机械手臂虽然被强行拆除,但连接处的神经末梢可能已经被某种‘月矩力’编码污染。它就像一枚信标,也可能……是一个接收器。”
“接收器?”派蒙惊恐地捂住嘴。
“她可能在通过这个通道,单向地感知你的部分状态,甚至传递少量信息。”菈乌玛解释道,“这是一种非常古老且危险的技术,通常用于操控大型月矩力机械。没想到她竟然把它用在了活人身上。”
“能清除吗?”空问。
菈乌玛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涉及到神经层面的‘月矩力’编码,强行清除风险极高,很可能导致永久性损伤。我们需要更了解这种编码的源头,也就是‘木偶’本人使用的核心技术。”她顿了顿,“巧合的是,我们最近拦截到一份愚人众内部的加密通讯,提到‘木偶’正在与‘少女’哥伦比娅接触。后者如今被挪德卡莱部分居民尊为‘月之少女’,对本地月矩力的理解无人能及。‘木偶’找她,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学术交流。”
为了获取情报,也为了寻求解除身上“信标”的可能,空在菈乌玛的引荐下,前往拜会“月之少女”哥伦比娅。地点在帕哈岛最高峰“睫影峰”的一处古老观月台。这里远离尘嚣,唯有永不停息的风雪和那轮巨大得令人心悸的月亮。
哥伦比娅坐在观月台边缘,赤足悬空,洁白的修女服在寒风中纹丝不动,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她哼着空灵却无词的歌谣,对空的到来似乎早有预料。
“迷路的孩子,身上却带着另一双眼睛。”哥伦比娅转过头,她的眼睛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月光井,“她在看着你呢,一直看着。”
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您能帮我切断这种联系吗,哥伦比娅小姐?”
“联系?”哥伦比娅轻轻歪头,露出一个纯真又遥远的笑容,“那不是‘联系’,那是‘丝线’。人偶师抛出的丝线,一旦缠上,就很难挣脱了。她用的不是普通的月矩力,而是混合了她自己‘执念’的变体……一种非常私人的、粘稠的‘爱’。”
她伸出手指,虚点向空的右肩。空顿时感到断口处一阵灼热,皮肤下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青蓝色光晕,勾勒出一个繁复的齿轮状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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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是她的‘签名’。”哥伦比娅轻声说,“她在宣告所有权。普通的月矩力净化仪式对它效果甚微,因为它汲取的养料,是你对她产生的‘情绪’——恐惧、愤怒、抗拒……甚至是偶尔闪过的一丝理解或怜悯。你越是强烈地感受与她相关的一切,这根丝线就越牢固。”
空如坠冰窖。这意味着他连情绪都不能自由掌控?
“不过……”哥伦比娅话锋一转,视线投向远方的云海,“她最近来找我,询问的却是如何将‘月矩力’与‘世界边界’的裂隙产生共振。她似乎……很想帮你找到跨越边界的方法呢。”
空的呼吸一滞。帮他?桑多涅会好心帮他寻找妹妹?
“代价呢?”他哑着嗓子问。
哥伦比娅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某种非人的慈悲与残酷:“代价就是,你永远留在她能触及的‘边界’这一侧。她想要的,或许不是一个被改造的机械空,而是一个永远在寻找、却永远无法真正离开的‘旅行者空’。这样,你才会一直需要她提供的‘线索’,一直围绕着她旋转,就像月亮永远绕着提瓦特旋转一样。”
一种比单纯囚禁更令人绝望的可能性展现在空面前。桑多涅不再满足于将他变成静止的藏品,而是想让他成为一座永动的、以她为唯一轴心的钟摆。
从睫影峰下来后,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愈明显。空开始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现“礼物”。
有时是一枚雕刻极其精美、齿轮咬合完美的条小鸟,静静立在他的窗台,上紧条后会蹦跳着用喙啄出一张纸条,上面是用工整字体写下的“今日帕哈岛东南侧有霜月,注意保暖”。
有时是随餐食送来的、造型别致的小点心,味道无可挑剔,但包装的缎带打结方式与桑多涅洋装背后的蝴蝶结一模一样。派蒙第一次看到时吓得差点把食物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