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拿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粒散着清冽寒气的碧绿药丸,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撬开凝光紧闭的牙关,将药丸塞了进去。
荧看着百闻有条不紊的动作,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股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她。她这才感觉到膝盖被地毯上的硬物硌得生疼,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
她刚想挪动一下麻的腿,百闻却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旅行者,大人需要绝对静养。任何移动都可能撕裂伤口,引致命后果。请您务必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扫过荧沾满血污的脸,“我去处理外面的事务,确保安全。大人……就拜托您了。”
她的眼神在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似乎有某种深沉的、荧无法解读的东西,然后迅移开,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交代。
说完,百闻没有丝毫停留,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沉重的雕花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出“咔哒”一声轻响,如同落锁。
房间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凝光微弱痛苦的呼吸声,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荧看着紧闭的门扉,又低头看看凝光惨白如纸的脸,百闻那句“寸步不离”像沉重的枷锁,让她刚刚升起的一丝想要活动一下的念头彻底熄灭。
她只能继续跪坐在冰冷粘稠的血泊里,用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支撑着凝光,茫然地等待着未知的下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药效起了作用,凝光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那么急促。她微微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金色的眼瞳依旧黯淡,却努力地寻找着荧的身影。
“荧……”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一种深切的依赖。
“我在!我在这里!”荧立刻俯下身,用自己还算干净的袖子轻轻擦拭凝光额角渗出的冷汗,“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唯恐惊扰了对方。
凝光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她眉头紧锁,倒抽一口冷气。“……好多了……”她喘息着,目光落在荧沾满血污、狼狈不堪的脸上,眼中流露出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歉意,“……对不起……把你……弄成这样……”
“别说傻话!”荧打断她,眼眶又忍不住热,“只要你没事就好。”
凝光费力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指尖冰凉,颤抖着,轻轻抚上荧的脸颊,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那冰冷的触感让荧微微一颤。
凝光的指尖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奇异的流连,然后缓缓滑下,落在荧的手背上,轻轻握住。
“别离开我……荧……”凝光的声音带着一种溺水般的无助,金色的眼瞳深深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吸进去,“……只有你……在这里……我才安心……”她的手指微微用力,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求。
荧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她反手紧紧握住凝光冰凉的手,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也不去!”
凝光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满意光芒,快得如同错觉。她疲惫地闭上眼,握着荧的手却没有松开,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荧就这样维持着别扭的姿势,任由凝光握着,感受着对方掌心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脉搏,心乱如麻。
失血过多的凝光很快陷入了昏睡。荧小心翼翼地试图抽出手,想稍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肩膀。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刚刚脱离凝光手掌的瞬间,昏睡中的凝光眉头猛地蹙紧,身体无意识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出一声模糊不清的痛苦呻吟,仿佛陷入了极其不安的梦魇。
荧吓得立刻停住动作,赶紧重新握住她的手。凝光紧蹙的眉头这才缓缓松开,呼吸重新变得平稳。荧再也不敢尝试松手,只能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任由疲惫和酸痛像藤蔓一样缠绕全身。
她看着凝光沉睡中依旧显得脆弱的脸庞,心中的疑虑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大:群玉阁的守卫呢?那致命的袭击者呢?百闻离开时的眼神……还有凝光此刻这种近乎病态的依赖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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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的种子,在血腥和静谧中悄然萌。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仿佛在凝光奢华而封闭的寝殿里凝固了。
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绣着金色云纹的丝绒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几盏光线柔和的晶石壁灯,将房间笼罩在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晕里,模糊了昼夜的界限。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名贵熏香试图掩盖却徒劳无功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闷氛围。
荧成了凝光唯一的影子。百闻每天会准时出现几次,带来熬好的汤药、精致的流食,还有更换的伤药和绷带。她的动作永远精准、高效、沉默,像一台上好了条的精密仪器。
她从不与荧多话,只是专注于凝光的需求,偶尔会向荧交代几句护理的注意事项,语气平淡得如同在念一份报告。
荧几次想开口询问外面的情况,关于袭击的调查,关于空……但百闻那疏离而公事公办的态度,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的所有疑问都挡了回去。百闻的目光似乎总在回避与荧的直视,那平静的表面下,似乎压抑着某种荧无法触及的沉重。
荧的职责就是照顾凝光。喂药、擦身、更换绷带、在她因疼痛而冷汗涔涔时低声安抚。
凝光的精神时好时坏。有时她能清醒地和荧说上几句话,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清明,甚至带着一丝荧熟悉的、属于天权星的睿智和掌控力。
她会询问荧在提瓦特各地的见闻,偶尔对蒙德的风俗或稻妻的政令表一针见血的点评。每当这时,荧的心头总会掠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仿佛那个强大的凝光正在一点点回来。
然而,这样的时刻总是短暂。更多的时候,凝光显得异常疲惫和脆弱。
她会长时间地昏睡,或者在清醒时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得脸色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每当这时,她对荧的依赖就会变得极其强烈,近乎病态。
她要求荧必须坐在床边,让她能随时看到;她拒绝百闻的靠近,只允许荧喂她喝水吃药;
甚至在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她会突然惊醒,惊慌失措地摸索,直到抓住荧的手腕,确认她还在,才会像找到依靠的孩童般,重新沉沉睡去,只是手指依旧死死攥着,仿佛那是维系她生命的唯一缆绳。
“荧……别走……”这成了她昏沉中重复最多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