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迩转身,拨开人群,冲出了宴会厅。
第67章对不起
赵俞琛是很少做梦的,以理性为支撑活着的人就算做梦也是那种醒来即忘的健康的梦。可这一天,他的梦蔓延到了午后,还在小火慢煎地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他不知道在这轻飘飘的生活里还有什么可以让他痛,因为连石砖砸到脚背时,他都没有吭一声。
可他却在午后无法消解心中的那份痛,说不清缘由,在四月晴朗的春日里,他走进建筑的阴影下。
“迩迩……”
他捂住心脏,喊出他的名字。
昨夜的梦,是夏迩奔跑时的那双洁白的少年的赤脚。上海冬天多雨,他每一次落地,都踩开一团冰冷的水雾。水雾溅在他那件蓝色碎花连衣裙上,他的脚掌冻得通红,他苍白的身体瑟瑟发抖。
他的奔跑不停。
赵俞琛焦急而疑惑地在后面追着,他心想他要往哪儿去?
少年奔跑不停,有那么一瞬间,赵俞琛失去了他的身影。沆荡的迷雾四起,周围一片混沌。赵俞琛内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伸手去抓,却只能抓住虚幻的雾影。
迩迩?!他喊着,呼唤着,却看不到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痛?
浓雾在赵俞琛的无措中逐渐散开,周围景象莫名熟悉,赵俞琛本能朝前走了几步,只见一根电线杆突兀地压进视野,同时,他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我好渴啊……”
赵俞琛惶然回首,只见那电线杆下,蹲着瘦骨嶙峋的夏迩,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好像在说行行好,给点水他喝吧……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刻……
梦戛然而止,赵俞琛醒来后心闷闷地痛。
一夜的奔跑,却奔向最初的原点,迩迩,是在我的梦里你如此回头,还是在那被人悉心照料的生活中,有片刻的对我的想念呢?
阳光挪移着建筑物的影子,吞噬了赵俞琛的身影。
梦不是真相。
赵俞琛看不到那个奔跑在夜里的少年,他一路奔跑,在梧桐树下流下眼泪,偌大的城市他无处可去,最终在深夜游荡到了西郊的疗养院,夜深了,他被拒绝进入,于是他就在大门口坐了一夜。第二天,他来到母亲的房前,那吴姓女子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挪开了目光。
夏迩张口想喊妈妈,却在房间的镜中看到了那装扮浮华的自己。
很多年前,他的母亲被卖了。
如今,他也被卖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噙泪却固执不肯看儿子的母亲,一把一把抓下固定在头发上的发卡,散落和母亲那如出一撤的鬈发……
“妈,妈,你看看我吧!”
夏迩走到吴识忧的面前,抱住她细瘦的身躯,双膝却仿似有千斤重,叫他不得不缓缓跪地。
“妈,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妈,救我,救我啊!”
吴识忧的身体细微地颤动,儿子在她脚下恸哭着,她最多能做的却只是将那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
她怎么能救人?这么多年,如此婚姻,早就叫这个女人失去爱人的能力了。
她不爱她的丈夫,于是三次怀孕无异于□□后的孽果,她耗尽气血诞下的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她笑着生出来的,她甚至在产后都不愿意抱一抱他们。
是以她如何去爱这个在自己脚下恸哭、好似与自己走上同一条路的孩子?
也许她是爱他的,可当她身处其中,往往是爱而拒绝的。
夏迩早已习惯了母亲的无动于衷,在哭过之后他感到了强烈的抱歉,在如此安静的疗养院,他打扰了母亲的平静生活。她的身体还没好,而自己却又让她为难。
“对不起,妈——”夏迩爬起来擦了擦眼泪,眼泪却依旧流个不停。
吴识忧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终轻声说:“没什么对不起的。”
“你在这边还好吗?”
“很好。”
“妈,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母子之间的交流客套得过分,夏迩受不了这种距离感,他就想转身离开,却听吴识忧在身后说:“迩迩……”
“嗯?”夏迩睁大泪眼,吴识忧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唤他了。
“别活得跟妈一样。”
夏迩张了张嘴,泪水汹涌而出。
张绮年找夏迩找了一夜,也不是没去过疗养中心,千想万想没想到夏迩躲在大门口后的花园里。人家说他走了,张绮年就往别的地方去了。可别的地方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就连他曾经和赵俞琛的那间出租房他都找去了。
这间出租房还没有转租,甚至保持着赵俞琛离开时的模样。夏迩没带走的东西还保存在这里,显然还有人在继续交房租。
第二天,张绮年在焦灼中接到了徐老师的电话。
“迩迩在我这边练琴呢,早上自己过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都哭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