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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团队扩容（第1页）

深秋的寒意，如同无声的潮水，彻底浸透了京北市的每一个角落。西郊仓库那单薄的砖墙，再也无法抵御季节的凛冽，室内温度与室外几乎别无二致，呵气成雾。铁皮炉子再次成为了生活的中心，有限的温暖区域里，堆叠的书籍、散落的实验记录和那些承载着希望的薄层板样品，共同构成了一幅艰苦而执着的科研图景。

于怀仁教授那番关于“定义问题、构建体系、预见未来”的博士入门训诫，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持续在林知微的心湖中漾开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她开始强迫自己以更宏观、更系统的视角去审视“微光”的每一个细节。然而，思维的提升并不能直接转化为技术瓶颈的突破，那个困扰他们已久的“特异性识别”难题，依然像一座沉默的大山，横亘在通往理想彼岸的道路上。而外部世界的压力，也并未因他们视野的开阔而有丝毫减缓。孙静带来的关于“康华”接触海外资本的消息，像远处隐约传来的雷声，预示着更激烈的风雨可能将至。

就在这种内部攻坚遇阻、外部压力渐增的焦灼时刻，郑主任带着一阵冷风和一脸难以掩饰的兴奋，再次推开了仓库的门。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他的嗓门因为激动而比平时更加洪亮，瞬间吸引了正在炉边埋头苦读的三人注意。“上面！上面终于看到咱们的难处了！给咱们‘星火’特批了两个编制名额！虽然是事业编，待遇一般，但好歹是正经八百的国家干部身份了！”

这个消息，确实如同久旱甘霖。赵国栋和周晓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们跟着林知微在仓库里苦熬了这么久，身份一直是临时工或者借调，待遇微薄，前途未卜。一个正式的编制，对他们而言，不仅仅是生活的保障，更是一种对他们付出和价值的正式认可。

“真的？郑主任！”周晓梅激动地站了起来，脸颊泛红。

赵国栋也咧开嘴，露出憨厚而欣喜的笑容。

郑主任用力点头，目光却越过他们，落在了相对平静的林知微脸上：“名额是给了，但怎么用，咱们得好好合计。我的想法是，咱们这个摊子，不能光靠你们几个搞技术的埋头苦干了。小林你现在是博士，眼光要放长远。咱们得补短板！”

他扳着手指头数：“第一，得有个懂行的、能帮着把技术往产品上靠的人！光会在实验室里折腾不行，得考虑怎么生产、怎么控制成本、怎么保证质量稳定！第二，咱们这东西，将来真做出点名堂，总不能还靠我这张老脸去推销吧？得有个能琢磨市场、能跟外面打交道的人！”

林知微的心微微一动。郑主任的想法，与于教授强调的“系统构建”和“应用生态”不谋而合。技术研与产品化、市场化之间，确实存在着巨大的鸿沟，仅靠他们目前纯技术背景的团队，很难跨越。

“主任，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引进新成员？专门负责生产和市场？”林知微确认道。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郑主任一拍大腿，“这两个名额，就这么定！一个找搞过生产、懂点技术的，最好是机械、化工或者医药背景的；另一个，找那种脑子活络、敢闯敢干、有点销售或者外联经验的！小林，你现在见识广了，也帮着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机遇与挑战，再次并存。新成员的加入，无疑能弥补团队的短板，注入新的活力。但同样，也带来了未知的变数。新成员能否融入这个从艰苦中建立起来、带着某种理想主义色彩的团队？他们的专业背景和思维方式，是否会与现有的技术路线产生冲突？管理一个更加复杂的团队，对林知微而言，也是全新的课题。

接下来的日子，在继续技术攻关和啃读理论着作的同时，寻找合适人选成了另一项重要工作。郑主任动用了他人生的全部关系网，林知微也通过于怀仁教授和参加研讨会结识的有限人脉，小心翼翼地打探和物色。

过程并不顺利。有技术背景的，往往嫌“星火”平台太小，前途不明；有市场经验的，又觉得他们这东西太“土”，看不到立竿见影的赚钱效应。几次初步接触，都是无疾而终。

就在他们几乎要降低标准的时候，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先确定下来的，是生产方向的人选。此人名叫王建业，四十出头，是郑主任一位老战友的儿子。他原本是京北一家中型国有制药厂的车间技术副主任，正经的机械制造专业本科毕业，在厂里干了十几年，从技术员干起，对设备、工艺、质量控制流程极为熟悉。然而，近年来厂里效益下滑，管理僵化，他一身本事无处施展，郁郁不得志。郑主任找到他，一番长谈，描绘了“星火”虽艰苦却充满可能性的前景，以及将技术转化为惠及基层产品的愿景，竟然打动了这个看似沉稳内敛、实则内心仍有一团火的中年技术骨干。

王建业来仓库“面试”的那天，穿着洗得白的蓝色工装，话不多，但一双眼睛异常锐利。他没有过多关注林知微的博士身份，也没有对仓库的简陋表现出惊讶，而是直接走到了实验台前，拿起一块薄层板，用手指捻了捻吸附剂的颗粒，又仔细查看了赵国栋改造的那些“土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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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涂布，均匀度是问题。点样靠手动，一致性难保证。这个加热装置，温控精度不够。”他言简意赅地指出了几个关键痛点，然后看向林知微，“林工，如果想把这东西规模化，哪怕是小型作坊式的，现有的工艺，都得推倒重来。需要设计专用的涂布机、精确的点样装置、稳定的干燥烘道。这里面，机械、电路、材料、热工，都得综合考虑。”

他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句句切中要害，展现出一个成熟工程师扎实的功底和清晰的思路。林知微几乎立刻就认定，这就是他们需要的人。

而市场方向的人选，则更具戏剧性。此人名叫李志强，年纪比王建业稍小，约莫三十五六岁，原本是市里一家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业务员。他能说会道，头脑灵活，门路也广，但因为不满足于按部就班的工作和微薄的薪水，总想着自己干点大事，结果几次尝试都碰了壁，还欠了些债，正处于人生的低谷。他是通过层层关系，主动找上郑主任毛遂自荐的。

李志强来的时候，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头梳得油亮，尽管努力掩饰，眉宇间还是带着一丝落魄和急切。他能言善辩，大谈市场渠道、品牌包装、用户心理，把“微光”的技术前景描绘得天花乱坠，甚至当场提出了几种听起来颇为诱人的“快盈利”模式。

“……林博士，郑主任！你们这技术，潜力巨大啊！”李志强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关键是要包装！要讲故事！不能老是强调‘低成本’、‘土办法’，那显得掉价！咱们得强调‘普惠科技’、‘适合国情’！我可以马上联系南方的包装厂，设计高大上的包装盒；可以去跑卫生局的采购科，搞定点推广；甚至可以联系报社的朋友，搞点宣传报道……”

赵国栋和周晓梅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觉得似乎很有道理。连郑主任也有些被说动。

然而，林知微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李志强的热情和思路固然有可取之处，但他话语中那种急于求成、过度包装的倾向，让她隐隐感到不安。这似乎与“微光”扎根基层、务实可靠的初心，有某种背离。

她没有立刻表态，只是平静地问：“李同志，如果我们暂时无法进行大规模生产，产品也还不够完美，比如对某些指标的检测还存在误差，你打算怎么向基层的医生和老百姓推广？”

李志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林博士，您太实在了！哪有什么产品是完美的？咱们可以先突出优点嘛！有点小误差，不影响大局！等市场打开了，资金回来了，再慢慢改进也不迟……”

他的话，让林知微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她想起了石臼港马院长对“康华测卡”不准的愤怒，想起了基层对可靠性的极致渴求。

最终，经过艰难的权衡和团队内部的激烈讨论——王建业倾向于务实低调，对李志强的风格明确表示怀疑；赵国栋和周晓梅则有些摇摆，林知微和郑主任还是决定，给李志强一个机会。一方面确实是急需市场方面的人才，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了他那股敢闯敢干的劲头和现有的些许渠道资源。但林知微坚持，必须约法三章：所有宣传推广必须基于事实，不能夸大其词；必须深入了解基层真实需求，不能闭门造车；重大决策必须经过团队集体讨论。

王建业和李志强的先后加入，让原本只有三人的仓库团队，瞬间扩充到了五人。破旧的仓库显得更加拥挤，但也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混杂着不同气息的活力。

王工（大家很快习惯了这个称呼）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埋头在角落里写写画画，设计着他的涂布机和点样装置草图，偶尔会和赵国栋一起讨论机械结构，两人竟意外地投缘。

李志强则很快就展现了他的“外交”能力，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张旧办公桌和文件柜，稍微改善了仓库的办公条件；他开始频繁外出，据说是去“跑关系”、“摸情况”，每次回来都会带回一些或真或假的市场信息和各种小道消息，让习惯了埋头实验室的周晓梅听得目瞪口呆。

团队的扩容，如同给初生的“微光”安装上了尚未完全协调的双翼。一翼沉稳务实，专注于将技术根基打造得更加坚实可靠；另一翼活跃灵动，试图为这微光探寻照向更广阔世界的路径。

林知微站在仓库中央，看着这新组成的、性格迥异、背景不同的五人团队，心中充满了期待，也萦绕着淡淡的隐忧。她知道，管理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如何弥合技术思维与市场思维的鸿沟？如何平衡短期生存与长期展的矛盾？如何在这新生的合力中，始终保持“微光”那份最初的纯粹与方向？

炉火噼啪，映照着每一张写满故事与渴望的脸庞。星火的队伍壮大了，但燎原之路上的风，似乎也更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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