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梁
林月初没想到,明明是与故人重逢,可仇恨与欺骗却在其中横插一脚。
林月初更没想到,与玉华在玄幽阁见的第二面竟来得如此之快。
昏黄烛光下,纱帐垂落,隐去其後风景。与金莲台上朦胧艳丽的风景不同,此刻的玉华并不在若隐若现于纱帐中,而是如一柄银枪般带着锐利守在帐前,腰间还别着两把短刀。
只一眼,林月初便知今日的主角并不是玉华,而是那隐在帐後之人。
烛火摇曳,将那人身影轻轻浅浅映在纱帐上,也为其更添几分神秘。
与这片薄薄的黑影相比,暴露在明亮下的玉华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
林月初没忘记玄幽阁的规矩——不能擡头直视上位者。可眼前的奇异却不由得叫他注意。
那账後会是什麽人?难道是隐主?林月初垂着眉眼,可心却在这片晦暗下剧烈跳动。
“洛彦。”
一个如山稳重又如水温和的声音蓦然从上位掷来,更是让林月初心为止一颤。
从纱帐後传来的女声虽不似铃声悦耳,却充满威严。几乎只是一瞬,林月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雍容华贵,却冰冷疏离。
留春坊的管事会出现在此吗?林月初又瞄了眼玉华腰间的短刀,这也不是不可能。
在女人的命令下,洛彦不敢耽搁,低着头匆匆上去应话。
林月初与江暮生站在角落,支着耳朵。
“此处任务失败,你有何话可说?”
扑通一声,是洛彦双膝着地。
“洛彦认罚。”
“石横何在?”
“他未能逃出尊月楼。”
洛彦俯着身叫人看不清表情,可林月初还是依稀能听出他话里的恐惧与震颤。
“你就能逃出?”
“我……”洛彦的身子也开始隐隐发抖。
帐内的人语气却愈发凌厉:“取不下方青和的首级,你有何脸回玄幽阁?”
“春娘,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洛彦猛然直起身子,靠着膝盖的挪动想去触碰那如虚幻烟波般的轻纱帐,却被玉华挡下。
见里头毫无动作,洛彦甚至不管不顾砰砰磕起头来:“若是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我保证这次绝对叫方青和死无葬身之地……”
林月初知道这位被唤做春娘的话里包含着惩戒,却不明白对于洛彦着究竟意味着什麽,只见平日里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洛彦此时真如丢了尊严的丧家犬般苦苦挣扎哀求帐後不动不破的人。
或许是着场面过于沉重,一种不祥的预感如一根刺般刺入林月初的心,叫他不知觉地慌了神。
这变故怕是连洛彦都毫无预料,毕竟他刚回玄幽阁时还是与人举杯共盏的洛执事。玄幽阁之人也早知洛彦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怎麽早不罚晚不罚偏偏这时找洛彦算账。
果不其然,林月初的担忧成了真。
“来人!”
女人话音刚落,从门外立刻涌入一群带刀侍卫。
“将他们三个内鬼拿下。”
三个!她说的是三个内鬼!
对方到底是如何得知?林月初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可不容思考,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作出反应。
黑衣人袭来之际,林月初手里的剑已嗡嗡作响。
这场变故来得实在太快,杀得林月初与江暮生措手不及。面对鱼贯而入的侍卫,林月初明白今日必是有一场死战。
江暮生的心同样沉入谷底,二人背贴着背做出抵御之势,可他却趁机向林月初低语:
“我掩护你,你快走。”
林月初没有回话,江暮生也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听进耳里。可那又如何?至少,林月初必须活着离开。
而洛彦呢?大难临头,他自知难逃此劫,竟愣愣地直奔那纱帐之後:
“我是被尊月楼逼迫的!他们给我下了毒!我生是玄幽阁的人,死是玄幽阁的鬼。”
“那你就去死吧。”对方语气淡然到好似谈论的不过是今晚饭菜如何。
洛彦哪是束手等死之辈,他抽出长剑,直对林月初。
什麽前尘往事,在此刻通通都碾落成灰,洛彦始终是玄幽阁的洛彦,那个在尊月楼与林月初一同练剑的少年,早在踏出尊月楼大门那一刻便烟消云散。
“我这就证明给您看!”
见洛彦双眼猩红地持着剑朝他袭来,林月初抽出刺入侍卫胸口的利剑,直迎洛彦。
台上的纱帐依旧未收,帐後之人真如位端庄的娘娘,在这如炼狱般的残忍厮杀中不动如山。
求生的意志支撑着林月初与江暮生。在两人的手起刀落下,这群称得上精锐的侍卫人数一下子锐减,就连方才雄赳赳气昂昂的洛彦也被林月初一剑刺入腹中,躺在地上痛苦呻吟,一双脏污的手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
或许是娘娘下了指令,见战况扭转,玉华抽出短刀,毅然决然加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