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梅甚至提醒他:“大哥,你千万把话带到,不然,我亲自去苏静静家门口把这句话喊出来!”
赵永延被赵永梅逼的有些受不了:“永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得理不饶人。”
“大哥,我只会对值得宽容的人宽容。”赵永梅甚至有些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大哥,你喜欢上苏静静,这是你的命运,你有我这样的妹妹,也是你的命运。苏静静如果嫁给你,有她这样的嫂子,是我的命运,同样,有我这样的小姑子,也是她的命运。”
赵永梅好像又变回那个爱说笑的她。
可在赵永延眼里,赵永梅的笑充满了讽刺,充满了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蔑视。赵永延突然意识到,永梅从没有把静静放在眼里。
永梅很清楚,他再喜欢静静,再自私自利,也承担不起逼死妹妹的罪名。他从没想逼永兰,但是永梅却动手了,让他直面他不敢面对的现实:以永兰的性格,自己和静静这样一直逼着她,永兰可能真的会想不开。即便永兰没有想不开,可他这样做,就算达成自己的一己私利,永兰这个妹妹怕是永远失去了。
赵永延怕了,怂了,不敢了。
他一步退,步步退,从承诺不再惦记永兰的工作,到承诺在今年永莲结婚时,就做出决断,再到永梅让爹娘彻底告诉所有人静静做的事情,并叫停这场婚礼。
永梅虽然说,如果他和静静还想结婚,拿婚期只能在明年。但是,从永梅让爹娘叫停的这一刻,赵永延就有了预感,他和静静缘分到头了。
永梅这是一步一步的把他压制住,把他压制住了,就把静静彻底压住了。静静要么在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中嫁过来,从她嫁过来的那一刻,她已经背负了罪名,从此以后不管爹娘怎么对待她,弟弟妹妹怎么对待她,都是她应得的,没有人会同情她,就连赵永延自己,如果偏向她,立刻会受到永梅的讨伐。
永梅今天已经证明,她疯起来是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的,她什么也不怕,可是赵永延做不到,他害怕。
但是静静又怎么承受这一切,尤其永梅让他带给静静的这句话,这是明晃晃告诉静静,她如果嫁过来,就要被永梅压在头上,压一辈子。永梅即便结婚了,嫁人了,她也还会回来。他们即便有了孩子,永梅甚至要把他们大人的事情,抖落在孩子面前。
静静是最要面子的,她想要这个工作,都是打着为自己好,为他们将来的小家好的旗号。这样疯狂的永梅,静静是不敢惹的。
赵永延也知道,他把这句话带给静静,也是在告诉她,他赵永延是个连自己妹妹都压不住的废物,他在家里是说不了话的,做不了主的。他管不住自己的妹妹,反而被自己妹妹管的死死的。
永梅没有逼他放弃苏静静,但是却在逼苏静静放弃他。他甚至不能埋怨永梅,因为如果没有苏静静的私心,不是他自己的私心,事情本不会像现在这样。
赵永延看着自己这个妹妹,他害怕她,他其实明白,这件事按永梅的想法解决,才是对全家都好的,甚至对他也是好的。
永梅让他认清现实,甚至在帮他做出决定,永梅帮他在永兰和静静中,选择了永兰,帮他在亲情和爱情中,选择了亲情,帮他在良知和自私中,选择了良知,可是他害怕她。
永梅并不是用亲情和对家人的爱来说服他,永梅是用尖酸刻薄的话羞辱他,用近乎疯狂的行为来恐吓他,赵永延甚至忍不住想,如果这些都没有用,永梅会不会直接动手,把他打到服从。
赵永延甚至问出了口:“永梅,你当我是你大哥吗?”
赵永梅走到他身边,抱了抱他:“大哥,你知道的,血缘对我来说很不重要,所以即便严蔚敏是我的表姐,我也从没有把她当成姐姐。可是家庭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真的很爱我的家,我很爱爹娘,爱奶奶,爱我每一个家人,我也爱你,大哥。”
赵永梅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眼里又氲起水雾:“大哥,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大哥,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不能像娘一样放纵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变坏,眼睁睁看着你破坏了我的家庭。我的家人,可以让我伤心,但不能伤心太多。我希望我白发苍苍老死的时候,我的大哥,还是我的大哥,我的二姐,还是我的二姐,我的家人,还是我的家人。”
赵永延紧紧抱住赵永梅:“好,永梅,大哥答应你,大哥答应你。”
最后,赵永延看着赵永兰,有些羞愧的说:“永兰,是大哥对不住你,以后不会了。你好好工作,不要想不开。”
赵永兰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甚至不敢想,如果没有妹妹给自己撑腰,自己该怎么办?
爹娘有爹娘的难处,大哥有大哥的难处,赵永兰能体谅他们的难处,可是她心里还是很难受。
从小,她就是家里最不招人待见的一个,大哥刚才说永梅最招人待见,家里人最偏心永梅。可是,永梅后面,就是大哥了,大哥后面,则是大姐,大姐后面,还有永山。
她不像大哥是长子,大姐是长女,她不像永梅聪明伶俐又长得标致,不像永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家里给她这个工作,这是她从没想到过的,她好像一下子,成了家里爹娘最看重的那一个。
赵永兰看着大哥,这是大哥啊,她亲生的大哥啊。她想,工作给了未来大嫂,她也不会甘心,就像现在工作给了她,大哥不甘心一样。
人之常情,虽然伤人,但情有可原。即便不为了大哥,只是为了爹娘,为了这个家,她也该大度一回。
赵永兰下了决心,说:“大哥,这事儿咱们就翻篇了。”
赵永梅却突然开口:“不行!”
家里所有人都看向她,他们眼神里都充满了紧张,生怕赵永梅又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但赵永梅只是说:“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二姐工作这件事说清楚比较好。鉴于原本这个工作姑姑姑父是想让我去干的,那我就先说说我自己的想法。”
“首先,这个工作是承了姑姑姑父的人情,不止人情,还有实实在在的钱。姑姑姑父那里是六百块钱,家里是两百块钱,说实在的,不管是姑姑姑父还是爹娘,挣钱不容易,攒钱更不容易,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工作挣来的。就算姑姑姑父说了不要这份钱,但是人情欠的越多,需要还的就越多。所以我的想法是,每个月二姐还姑姑姑父十块钱,六百块钱,也就是还五年时间。至于家里这二百,按我的想法,二姐也是该还的,但是家里现在也不是很着急用这笔钱,这笔钱可以少些,一年还个三五十,二姐慢慢攒着,每年年底给爹娘,这样最多五年,这工作的钱就算是还清了。至于剩下的人情,就得二姐自己慢慢还了。我说的这些大家有疑议吗?如果都同意的话举一下手。”
赵永梅这么正式的态度搞的全家人都有些懵,但相比于她刚才不管不顾疯狂模样,大家还是更接受她现在这样。即便她这样看上去像是一家之主。
见所有人都没有意见,赵永梅又说:“第二,二姐的工作其实并不比地里上工轻松多少,不过确实工资上要比种地多。二姐的工资呢,各种七七八八加起来,现在一个月也就是十五六块钱,我打听过,三到六个月就能转正,到时候一个月工资能有二十二块钱,一年是二百六十四块钱,减去每年还姑姑家的一百二十块,家里的咱们就按四十来算,剩下的也就是一百出头。一个月匀下来,也就八块多。二姐在工厂,人情往来是必不可少的,而且人家女工们约着下个馆子,看场电影,二姐为了省钱不去,反而容易受人排挤。像二姐自己说的,她想把钱全给家里,自己一分不留,这肯定是不行的,我想着,还了外债后这笔钱二姐自己拿着。来,大家同意的都举个手。”
钱玉娟觉得二闺女的钱应该放家里,他们给攒着,但是想想永梅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城里花销大,二闺女要是手里没钱怕是不成的。这钱还是她自己拿着,孩子也大了,总要学着自己管钱,等将来结婚了,才能管好家。
“很好,所有人都同意,那么第三,二姐这个工作并不是像二姐自己形容的,她占了家里大便宜。但确实大哥大姐还有永山是失去这个机会了。我想着二姐可以做出一些补偿,然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这个工作就是二姐的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提,更不准再生出什么心思。至于怎么补偿,我说一下我的提议,首先永山这里,永山成绩非常不好,我自己倒是可以给他补课,但是我脾气不好,我怕补课没有成效,我反而把他给打傻了。所以我想从知青里面给永山找个补课的老师,补到他念完高二。至于大姐和我这里,我想着,以后每两年三年,二姐给我们做一身新衣服,还得是服装厂里最时兴的那种,这就行了。”
说完赵永梅长叹一口气:“至于大哥这里,要么一口价,二姐给大哥三百块,毕竟这个工作只说钱,也就八百块,翻个倍,一千六,这个工作的价值一千六就顶到头了。咱们五个人,分这一千六,一人也不过三百二。所以,我提议的这个三百块够够的了。如果不要钱,那大哥和我还有大姐一样,也让二姐每两三年给做身衣服,做一辈子。”
赵永梅这么提,自然是知道服装厂的一些猫腻,可能对其他人来说一年做一身新衣服很吃力,负担不起。但是对服装厂的工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赵永延先开口:“我,我要衣服。”
赵永兰听大哥这么说,眼睛又有些红了,大哥这句话让她彻底放下了芥蒂。
赵永莲也立刻跟着说:“我同意,永兰,以后我的衣服就拜托给你了。”
到了赵永山这里,他撅着嘴:“三姐,我也想要衣服啊。”
赵永梅轻飘飘的说:“行,你如果不用别人给你补习,自己能上了初中,能上高中,那你就要衣服。”
赵永梅说最后一点:“好了,最后就是爹娘这里了,二姐,这份工作给了你,明明是一件好事,但是因为这个工作太好了,好到爹娘这里都会受到埋怨,埋怨爹娘偏心。毕竟工作只有一份,我们五个子女里,能得到的也只有一个人。我想,今天这件事最难受的就是爹娘了。爹娘已经尽了全力养育我们,可是,因为这件事,爹娘肯定在想,他们怎么不再有本事一些。如果他们多些能耐,自己是工人,能安排孩子接班,有门路给孩子弄工作,是不是今天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赵永梅的这句话说到了钱玉娟的心坎上,她趴着赵从山怀里嚎啕大哭。赵从山也用颤抖的手,拍拍自己老伴的后背。
赵永梅拉着赵永兰的手:“二姐,虽然你现在成了县里的工人,但还是要多回回家,多陪陪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