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天还没亮,龙江码头已是人声鼎沸。
“飞鱼”号静静泊在岸边,通体漆黑的船身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甲板上,水手们正忙着做最后的检查:缆绳、船帆、桨橹、舵轮……赵铁头扯着嗓子吆喝,声音在江面上传得老远。
码头边,二十口沉甸甸的包铁木箱正被小心翼翼地吊装上船——里面是江南三州上缴的五十万两贡银。市舶司的兵丁手持长矛,在四周警戒,陈提举背着手站在一旁,脸色在晨曦中显得有些阴沉。
柳彦博一身利落的短打,正在核对清单。柳念薇则披着一件带兜帽的斗篷,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柳二公子,都齐了。”一个账房先生捧着册子过来。
柳彦博接过,快扫了一遍,点头:“装船吧。”
木箱被平稳地送进货舱,安置在特制的固定架上。舱门落锁,贴上封条,钥匙由柳彦博和市舶司派来的一个姓王的押运官各执一把。
“柳二公子,此行就拜托了。”陈提举走过来,皮笑肉不笑,“海上不太平,可要当心啊。”
“陈大人放心。”柳彦博拱手,“定不辱命。”
“那就好,那就好。”陈提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王押运官是个黑瘦的中年人,话不多,只朝柳彦博点了点头,便带着四个手下上了船,径直去了前舱——那是给他们预留的舱室。
“开船!”
赵铁头一声令下,缆绳解开,船帆升起。“飞鱼”号缓缓离开码头,驶入江心,顺流而下。
柳念薇跟着柳彦博上了舵楼。从这里可以俯瞰全船:二十四名桨手分列两舷,随时待命;八名帆手守在桅杆下;十名水师老兵扮成的船工分散在甲板各处,看似随意,实则占据了所有要害位置;赵铁头亲自掌舵,身旁站着两个最得力的副手。
“念薇,进舱吧。”柳彦博低声道,“江上风大。”
“我再看看。”柳念薇摇摇头,目光落在远处江面上几艘不起眼的小渔船上。那些船远远跟着,不疾不徐。
【从出码头就跟上了。】她心里冷笑,【还真是迫不及待。】
船出长江口,进入东海。海面骤然开阔,风浪也大了许多。“飞鱼”号升起全部软帆,长桨收起,借着东南风,破浪前行。
度果然惊人。寻常海船日行不过二百里,“飞鱼”号半日就已出去一百五十里。王押运官从舱里出来,站在船头看了看,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柳二公子这船,真是快。”他难得主动开口。
“王大人过奖。”柳彦博笑道,“也就是沾了船型的光。”
“希望一路顺风吧。”王押运官说完,又回舱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风平浪静。船一直贴着海岸线航行,夜晚则选安全的港湾下锚。一切顺利得让人不安。
第四天午后,天气变了。乌云从东南方向压过来,海面开始起伏,风浪渐大。
“要起风了。”赵铁头看着天色,眉头紧锁,“东家,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柳彦博展开海图。按计划,今晚应该抵达“黑石岛”附近,那里有一处天然避风港。但看这天气,怕是赶不到了。
“全前进,尽量在天黑前赶到黑石岛。”他下令。
“飞鱼”号鼓起全部风帆,在越来越大的风浪中艰难前行。船体剧烈颠簸,不少船工开始晕船呕吐。
柳念薇待在船舱里,小手紧紧抓着固定的桌沿,小脸有些白,眼神却依然镇定。她在心里快计算着风、航、距离……
【照这个度,天黑前赶不到黑石岛。】她得出结论,【而且这风雨来得蹊跷,不像是寻常的夏季风暴……】
忽然,船身猛地一晃!外面传来惊呼声。
柳彦博冲进船舱:“念薇,抓紧!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怎么了?”
“前面……有船!”柳彦博脸色难看,“不止一艘,是船队!看旗号……是海盗!”
海盗?在这个天气?在这个位置?
柳念薇心头一凛。她挣开二哥的手,踉跄着冲到舷窗边,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窗纱向外望去——
灰蒙蒙的海天之间,五艘黑帆船正呈扇形包抄过来!船型不大,但度极快,在风浪中如履平地。船头飘扬着黑色的骷髅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怎么会……”柳彦博难以置信,“这个天气,这个航线,他们怎么可能……”
“因为他们早就等在这儿了。”柳念薇的声音冰冷,“二哥,准备迎战。”
“迎战?我们只有二十个能打的……”
“我们有船。”柳念薇转过身,眼中闪着奇异的光,“‘飞鱼’号,就是为这种时候造的。”
她快步走到舱壁前,那里挂着一幅详细的船只结构图。她指着几处:“让赵叔调整帆向,抢占上风位。命令水手就位,准备放下护板。弓弩手隐蔽,等他们进入射程。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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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让王押运官和他的手下,全部到甲板上来。就说需要他们协助防守。”
柳彦博瞬间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把可能的内应放在眼皮子底下,不给他们捣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