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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牛道上的亡国悲歌（第1页）

在巴蜀大地的西北边缘，横亘着一片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的山脉——岷山。它从川甘交界的高原一路蜿蜒南下，峰峦叠嶂，终年云雾缭绕，山顶的积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道银色的巨蟒守护着巴蜀平原。对于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古蜀人来说，这座山脉可不是普通的山，而是传说中主宰天地秩序的昆仑神山，是天地的正中心，是连接人间与天庭的唯一门户。他们给岷山起了两个神圣的名字，一个叫“天彭阙”，一个叫“天彭门”，认定这里就是天庭设在人间的都城，是“帝之下都”的人间映照。几千年来，岷山昆仑的传说，就像山间的云雾一样，缠绕在古蜀人的记忆里，成为了古蜀文化最核心的神话底色，也塑造了古蜀人独有的宇宙观和信仰体系。

一、天彭阙：古蜀人眼里的天地正中心

在上古时期，没有先进的天文观测仪器，没有精准的地理测绘技术，古蜀人靠着肉眼观察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靠着双脚丈量山川河流的走向，来判断天地的方位。他们现，岷山的主峰高耸入云，刺破天际，无论从成都平原的哪个角落抬头望去，它都像是矗立在天地的正中间，稳稳地支撑着天与地。更神奇的是，古蜀的巫师们在夜观天象时现，岷山的位置正好对应着天上的井宿——二十八星宿之一，由八颗星星组成，形状像一口水井。

在古蜀人的认知里，井宿就是天之井，是天庭储存灵气的地方，而岷山就是这口天井下的“井络”，是天地灵气交汇的通道，是人间能直接汲取天庭仙气的宝地。他们相信，天和地原本是连在一起的，后来因为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地才分离开来，而岷山的天彭阙，就是天地分离后留下的唯一通道，像一扇巨大的天门，平时紧闭着，只有在特定的时刻，比如春分、秋分这样的昼夜平分之日，或者有德行的君王、法力高强的巫师出现时，天门才会缓缓打开，让人可以顺着山脉的阶梯，一步步登上天庭，见到天帝，与神灵对话。

而天彭阙脚下的成都平原，就是古蜀人心中的“都广之野”——一个在《山海经》里被描述为“天地之中”的地方。这里土地肥沃得能捏出油来，岷江、沱江等河流纵横交错，灌溉着万亩良田，一年四季都有吃不完的粮食和瓜果，是名副其实的天府之国。古蜀人认为，都广之野是天地间最富饶的地方，是天帝赐予蜀人的宝地，而岷山昆仑，就是守护这片宝地的神山。如果没有岷山昆仑的庇佑，成都平原就会失去灵气，变成一片荒芜之地。

为了表达对岷山昆仑的敬畏，古蜀人会在每年的特定时节，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祭祀的日子通常选在春耕之前或者秋收之后，由部落里最德高望重的巫师带领，挑选部落里最健壮的青年，牵着最肥美的牛羊，背着最香醇的美酒，一路翻山越岭，登上岷山的山顶。山顶上有一块天然的巨石，被古蜀人视为“天帝的宝座”，巫师们会在巨石前摆上祭品，然后穿着华丽的祭祀服装，戴着青铜面具，跳着庄严而神秘的舞蹈。他们的舞步缓慢而有力，嘴里念着古老的咒语，那些咒语没有人能完全听懂，只知道是在祈求山神保佑古蜀部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平安。

在祭祀的过程中，巫师们还会讲述关于岷山昆仑的传说，告诉部落里的年轻人，这片山脉是他们的根，是他们的守护神，世世代代都要守护好这片土地，不能让外人亵渎。祭祀结束后，所有人都会围坐在一起，分享带来的美酒和食物，在山顶上唱歌跳舞，直到太阳落山，才依依不舍地返回部落。

二、开明兽镇守：神话与王权的千年绑定

说起岷山昆仑的守护，就不得不提一个威风凛凛的神兽——开明兽。根据《山海经·海内西经》的记载，开明兽长着九个脑袋，虎身豹尾，眼睛像灯笼一样通红，吼声能震碎山石，它就站在昆仑神山的门口，日夜守护着天庭的门户，阻挡妖魔鬼怪进入，同时也核验着往来神使的身份。只有持有天帝信物的人，才能通过开明兽的检查，进入昆仑神山。

而巧合的是，古蜀王朝的最后一个王族，就叫开明氏。这可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古蜀人将神话与王权绑定的智慧，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布局。相传，开明氏的始祖叫鳖灵，他原本是楚国人，因为在楚国犯了罪，被迫逃亡，顺着长江逆流而上，来到了古蜀国。当时的古蜀国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洪水，岷江泛滥，淹没了大片良田和房屋，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时任蜀王杜宇虽然贤明，但对治水一窍不通，只能眼睁睁看着洪水肆虐。

鳖灵是个治水的能工巧匠，他看到蜀地百姓的苦难，主动向杜宇请缨，要求治理洪水。杜宇喜出望外，立刻任命鳖灵为治水大臣，让他全权负责治水事宜。鳖灵果然不负众望，他带领百姓疏通河道，开凿沟渠，尤其是在玉垒山一带，凿出了一条新的河道，让岷江的水顺利流入沱江，彻底解决了成都平原的水患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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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水成功后，鳖灵在百姓中的威望越来越高，杜宇看到鳖灵的才能，也为了百姓的福祉，主动将王位禅让给了鳖灵。鳖灵登基后，建立了开明王朝，成为了新的蜀王。但鳖灵心里清楚，自己是外来者，想要巩固统治，光靠治水的功劳还不够，还需要借助古蜀人心中的信仰力量。于是，他想到了岷山昆仑的神话，想到了镇守昆仑的开明兽。

鳖灵对外宣称，自己是开明兽的后代，是天帝派到人间来守护蜀地的君王。他还说，自己在治水的时候，曾在岷山昆仑遇到过开明兽，开明兽不仅没有阻拦他，还传授给他治水的秘诀，帮助他疏通了河道。为了让百姓相信，鳖灵还下令，在王宫的墙壁上绘制开明兽的图案，图案里的开明兽九虎身，威风凛凛地站在昆仑山下，守护着成都平原；在祭祀的礼器上，比如青铜鼎、玉璋上，也雕刻开明兽的形象；甚至在军队的旗帜上，也绣上了开明兽的标志，让士兵们在战场上看到旗帜，就能想起开明兽的庇佑，奋勇杀敌。

从此以后，开明兽就成了开明王朝的象征。百姓们看到开明兽的图案，就会想到鳖灵治水的功劳，想到岷山昆仑的庇佑，对鳖灵的统治也就更加信服。而开明氏的历代蜀王，也会定期带领大臣们登上岷山，祭拜开明兽和山神，祈求王朝的繁荣昌盛。在祭拜的时候，蜀王会亲自宣读祭文，告诉开明兽，自己会像祖先一样，守护好蜀地的百姓，不让洪水再次肆虐，不让外敌入侵。

这种神话与王权的绑定，让开明王朝在古蜀大地上统治了数百年，传了十二代蜀王。直到战国时期，秦国的国力越来越强大，秦惠文王想要吞并蜀国，就派人送了五头石牛给蜀王，谎称石牛能拉出金子。蜀王贪图金子，就派人开凿了一条通往秦国的道路，也就是后来的“金牛道”。结果秦国的军队顺着金牛道，一路南下，攻打蜀国，开明王朝的末代蜀王仓促应战，最终战败被杀，开明王朝就此灭亡。但即使王朝覆灭了，开明兽的传说却一直流传了下来，成为了古蜀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三、蜀王归山：岷山昆仑的升仙之路

在岷山昆仑的传说里，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那就是古蜀王归隐升仙的故事。古蜀历史上，有三位着名的蜀王，分别是蚕丛、柏灌和鱼凫，他们被称为“古蜀三王”，都是开创基业的明君，带领古蜀部落从原始的狩猎采集，一步步走向了农耕文明，为古蜀文化的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相传，蚕丛是古蜀的开国之君，他长得很奇特，眼睛像螃蟹一样，是向前突出的。他带领部落的人，从岷山深处迁徙到成都平原，教会了百姓们养蚕缫丝，制作衣服。在蚕丛到来之前，古蜀人只能穿着兽皮和树叶，冬天冷得瑟瑟抖，夏天又热得难受。蚕丛带来了蚕种，教大家如何养蚕，如何抽丝，如何织布，让百姓们告别了衣不蔽体的日子。百姓们感激蚕丛的恩德，尊称他为“青衣神”，因为蚕丛总是穿着一件青色的衣服。

柏灌是蚕丛之后的第二位蜀王，他继承了蚕丛的基业，带领百姓们开垦荒地，种植庄稼。当时的成都平原还有很多沼泽地，柏灌就带领大家排水造田，把沼泽地变成了肥沃的农田。他还教会了百姓们如何储存粮食，如何抵御自然灾害，让古蜀部落的粮食越来越充足，百姓们再也不用为了吃饭而愁。

鱼凫是第三位蜀王，他的名字和一种水鸟有关，因为他教会了百姓们捕鱼打猎。鱼凫明了渔网和鱼叉，让捕鱼变得更加高效；他还教会了百姓们驯养野兽，让野猪变成了家猪，让野鸡变成了家鸡。除此之外，鱼凫还建立了一支军队，保护部落不受外敌的侵扰。在鱼凫的统治下，古蜀部落的实力越来越强大，成为了西南地区的一个强国。

这三位蜀王，都为古蜀百姓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当他们年老体衰，或者部落生变故，失去王位之后，他们没有选择留在人间，而是纷纷归隐到了岷山昆仑之中。古蜀人相信，岷山昆仑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是升仙的圣地，蜀王们归隐到这里，并不是死亡，而是“神化不死”，是变成了神仙，继续守护着蜀地的百姓。

关于蚕丛归山，还有一个特别的传说。据说蚕丛归隐岷山之后，就在山中的一个石室里修行。那个石室位于岷山的深处，常年云雾缭绕，灵气充沛。蚕丛在石室里不吃不喝，每天对着日月星辰打坐，吸收天地灵气。几十年后，蚕丛终于修成正果，变成了一尊青衣神。他的青衣，化作了岷山遍野的珙桐树，每当春天来临，珙桐树就会开出洁白的花朵，像一只只展翅飞翔的鸽子，在山间飞舞；他的白，化作了岷山山顶的银瀑，从几千米高的山峰倾泻而下，水花飞溅，壮观无比；他的声音，化作了山间的风声，每当风吹过山谷，就像是蚕丛在轻声呼唤着百姓的名字。

而柏灌和鱼凫归山之后，也都变成了神仙。柏灌化作了山林中的守护神，他能听懂鸟兽的语言，保护着山中的鸟兽和草木不被人伤害。如果有人在山里迷路了，柏灌就会派一只小鹿或者一只小鸟，引导他走出山林。鱼凫则化作了天空中的飞鸟，他的羽毛像金子一样闪亮，每天在岷山的上空盘旋，守护着脚下的成都平原。每当看到外敌入侵，鱼凫就会出尖锐的叫声，提醒百姓们做好防御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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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人相信，只要站在成都平原上，抬头望向岷山，就能看到三位蜀王的身影。他们还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岷山的山谷里会传来悠扬的笛声，那是三位蜀王在吹奏仙乐，祝福着人间的百姓。甚至有人说，自己曾经在岷山的深处，看到过一位穿着青衣的老人，坐在石室门口，给山里的小动物喂食，那就是蚕丛神。

从此以后，岷山昆仑就成了古蜀人心中的升仙之地。百姓们相信，只要心怀善念，多做善事，死后就能魂归岷山，与三位蜀王一起，成为神仙，永世长存。这种升仙的信仰，深深影响了古蜀人的生活，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会尽量行善积德，不做坏事，希望能得到山神和蜀王的庇佑。

四、千年传承：岷山昆仑的文化印记

岁月流转，沧海桑田，古蜀王朝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秦灭巴蜀之后，古蜀文化逐渐融入了中原文化之中。但岷山昆仑的传说，却一直没有被遗忘，它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巴蜀文化的土壤里，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巴蜀儿女。

在今天的岷山脚下，依然能看到许多与昆仑神话相关的文化印记。比如，当地的羌族、藏族等少数民族，依然保留着祭拜山神的习俗。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六，羌族人民会举行“祭山会”，他们会带着青稞酒、咂酒和祭品，来到山神坪，宰杀牛羊，祭拜山神和祖先。在祭祀的仪式上，羌族的释比（巫师）会唱着古老的史诗，讲述着岷山昆仑的传说，讲述着羌族与古蜀人的渊源。藏族人民则会在岷山的山口，挂上五彩的经幡，祈求山神保佑路途平安。

在一些古老的村寨里，还能看到雕刻着开明兽图案的石碑。那些石碑大多立在村口或者寺庙门口，石碑上的开明兽虽然历经风雨侵蚀，但依然能看出九虎身的轮廓，威风凛凛。当地的老人会告诉孩子们，这是守护村寨的神兽，能阻挡妖魔鬼怪进入。

而在三星堆、金沙遗址出土的文物里，那些充满神秘色彩的青铜神树、金箔太阳鸟、青铜纵目面具，更是古蜀人对岷山昆仑崇拜的直接体现。青铜神树高达三米多，树干上有三层树枝，每层树枝上都站着一只金乌（太阳鸟），对应着“十日神话”。考古学家认为，这棵青铜神树，就是古蜀人心中的“建木”——一棵生长在都广之野的通天神树，是连接人间与昆仑天庭的通道。金箔太阳鸟则象征着天上的太阳，是古蜀人崇拜的太阳神，而太阳神的居所，就在岷山昆仑之上。青铜纵目面具的眼睛向前突出，和传说中蚕丛的眼睛一模一样，被认为是蚕丛神的化身。

这些文物，就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古蜀文化的大门，让我们得以窥见古蜀人对岷山昆仑的信仰，对天地宇宙的想象。它们证明了，岷山昆仑的传说，并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深深植根于古蜀人的生活之中，是古蜀文化的核心。

岷山昆仑的传说，不仅仅是一个神话故事，更是古蜀人对自然的敬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自身文化的认同。它告诉我们，古蜀文化是一个充满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文化，是一个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文化。它也告诉我们，巴蜀文化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是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直到今天，当我们站在成都平原上，眺望西北方向的岷山，看着那连绵起伏的山峰，看着那缭绕的云雾，依然会被那份古老而神秘的气息所吸引。我们仿佛能看到，古蜀人祭祀的身影，能听到，开明兽的咆哮，能感受到，三位蜀王的守护。岷山昆仑，这座古蜀人心中的天庭之门，就这样静静地矗立在巴蜀大地上，见证着岁月的变迁，传承着千年的文化，永远闪耀着神秘而迷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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