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咱说那李采臣,为了省那几十块大洋的房租,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带着媳妇和耿彪,大摇大摆地就住进了这西单牌楼边上、凶名赫赫的“绝户宅”。
这大门一关,外头的喧嚣就被隔绝了个干干净净。
这宅子,大是真大,可阴也是真阴。院子里那半人高的荒草,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听着就像是有无数双脚,在草丛里头蹚着走。回廊上挂着的红灯笼,早就烂得只剩下骨架子,被风一吹,在那儿晃晃悠悠,跟吊死的人头似的。
耿彪是个粗人,平日里那是谁也不服,可这会儿,他算是歇了菜了。他手里举着个风灯,两条腿肚子跟弹琵琶似的,抖个不停。
他缩在正厅的一根柱子后面,连头都不敢露,只露出一双牛眼,惊恐地四处乱瞟。
“李……李爷,”耿彪牙齿咯咯作响,声音都变了调,“咱……咱真睡这儿啊?我怎么觉着,这屋里头人不少呢?刚才……刚才那个太师椅是不是自个儿动了一下?”
“出息!”
李采臣大步流星地进了正厅。这正厅极大,虽然破败,但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富贵气象。他走到那张积满灰尘的紫檀太师椅前,大袖一挥,扫出一块干净地儿,大马金刀地就坐了上去。
白七姑径直走到正厅的主位旁,并没有急着坐下,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摸出一把剪刀和一根蜡烛摆在桌子上。她也不看那些阴影里的动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彪子,把蜡烛点上。既然是当家的做主住下了,那今晚,咱们就是这儿的主人。我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来讨野火。”
说完,她才稳稳地坐下,眼神清冷地扫视着四周,那架势,比正经的贝勒福晋还要威严三分。
夜,深了。
外头的更夫敲响了三更的梆子。
“咚——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就在这时,“依依……呀呀……”一阵细若游丝、却又钻人心肺的戏腔,突然从那空荡荡的房梁上,飘了下来。
一条白绫垂下,一个舌头吐出老长的吊死鬼格格,倒挂金钩,那张惨白的脸直接悬到了李采臣的鼻子尖儿前头,还故意往他脸上滴了一滴冰凉的尸水。
“还……我……命……来……”
李采臣抹了一把脸上的尸水,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操你大爷的!”
李采臣骂街了:“给脸不要脸是吧?!大半夜的吊嗓子,你当这是戏园子啊?!还往小爷脸上吐口水?!你刷牙了吗你?!”
那女鬼一愣,显然没见过这种反应。她刚想再把眼珠子瞪出来一点吓唬人,哪成想,李采臣二话没说,猛地一伸手!
“啪!”
他伸手一把就攥住了那条湿漉漉的长舌头!
女鬼懵了。她只觉得一股子至刚至阳的电流顺着舌头就传遍了全身,魂体剧震!
“怎么回事?这个人非但不怕我,他还能摸着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李采臣胳膊猛地一用力,使出了一招天津卫摔跤里的“倒拔垂杨柳”!
“给小爷我下来吧!”
“嗖——”
那女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出来,就被李采臣像甩破麻袋一样,硬生生地从房梁上给拽了下来!
李采臣根本没松手,拽着舌头,抡圆了胳膊,那是左一下、右一下,把那女鬼在地上当拖把摔!
“砰!砰!砰!”
“让你唱!让你吓唬人!让你不讲卫生!”
这时候,门口一个提着夜壶的无头太监进来了。他一看这场面,把夜壶一扔,举着哭丧棒就冲了过来:“大胆刁民!竟敢殴打格格!”
“刁民是吧?!”
李采臣一松手把女鬼扔出去,反身就是一个“大别子”,直接把那无头太监绊了个狗吃屎!
还没等他爬起来,李采臣已经骑在了他身上,左右开弓,大嘴巴子不要钱一样往那太监冒黑气的脖梗子上招呼!
“啪!”
“咱家是吧?!”
“啪!”
“大靖都亡了多少年了,还跟这儿摆谱?!我让你摆谱!我让你没脑袋!”
李采臣这每一巴掌下去,都带着“天雷之体”的罡气,抽得那太监魂魄都要散了!
“爷!爷!别打了!”那太监肚子里出杀猪般的惨叫,“奴才服了!服了!奴才有眼不识泰山!”
“服了?”
李采臣打得手都酸了,这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他指着墙角那个缩成一团正在把舌头往回塞的吊死鬼,又指了指那个跪在地上瑟瑟抖的无头太监。
“都给我过来!跪好了!”
俩鬼哪还敢炸刺儿啊,一个是舌头打结,一个是脖子冒烟,乖乖地挪过来,并排跪在李采臣面前,那是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