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问题。她又愣住了,但这次没有回避。
“因为……”她停顿了一下,“因为在你身上,我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么锋利,那么孤独,用恨当铠甲,以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
“那您现在呢?”我问,“您还孤独吗?”
她笑了,笑容里有淡淡的苦涩“有时候还是会的。但学会了和孤独相处,就不那么可怕了。”
我们之间又沉默了。但这次沉默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像两个走了很远路的人,终于在某个驿站相遇,可以暂时卸下肩上的重量。
“冷吗?”她问。
“有点。”
“回去吧。”她站起身,朝我伸出手。
我看着她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很凉,但掌心柔软。她把我拉起来,然后很快松开了。
“我送你。”她说。
“不用……”
“这么晚了,不安全。”她语气不容反驳。
我们沿着江边往回走。她走在前面,我落后半步。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一长一短,偶尔会重叠在一起。
走到我家楼下时,她停下“到了。”
“谢谢老师。”
“嗯。”她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说,“好好休息。”
“老师,”我叫住她,“下周一……还能补习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当然。你是我的课代表,忘了?”
“没忘。”我也笑了。
她点点头,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赵晨。”
“嗯?”
“生日快乐。”她说,“虽然提前了几天。”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怎么知道?
“那天你填学籍表,我看见了。”她解释,然后挥挥手,“走了,周一见。”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上楼。楼道里依然漆黑,但我今天没跺脚,也没开手机照明,就摸着黑慢慢往上走。
每一步都踩得很实。黑暗里,感官变得敏锐——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能听见楼里其他人家电视的声音,能听见母亲在厨房里哼歌。
钥匙插进锁孔时,门从里面开了。母亲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杯热牛奶“听见你脚步声了。”
“妈。”
“进来吧。”她侧身让我进去,“怎么这么晚?”
“见了爸,然后……散了会儿步。”
母亲没多问,把牛奶递给我“趁热喝。”
我接过杯子,在餐桌前坐下。母亲在我对面坐下,手里织着毛衣——是给我的,灰色的毛线,已经织了一半。
“谈得怎么样?”她问,语气平静。
“不怎么样。”我说,“我跟他说,以后当陌生人。”
母亲织毛衣的手停了停,又继续“这是你的决定,妈尊重。”
“您不怪我?”
“怪你什么?”母亲抬头看我,“你有权利选择怎么对待他。妈只是希望……你别因为恨他,让自己变得不快乐。”
“妈,”我问,“您还爱他吗?”
这个问题很残忍,但我忍不住。母亲沉默了很久,久到墙上的钟敲了十下。
“不爱了。”她最终说,“但也不是恨。就是……放下了。他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但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了。”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
“你啊。”母亲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你健康,快乐,好好长大,就是妈最大的心愿。”
我的眼睛又酸了。低头喝牛奶,热气熏得视线模糊。
那天晚上,我睡得意外地踏实。没有梦,没有惊醒,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墙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周一上学时,路轩凑过来“赵哥,周末干啥了?看起来气色不错。”
“没什么。”我说,“写作业。”
“切,谁信。”他撇撇嘴,又凑近些,“诶,听说杨老师这周末去相亲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