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埃尔谟咬着牙发号施令。
裴隐简直要气笑了。
要人起来不能好好说?掀人被窝算怎么回事?
除了给自己弄一鞋灰还能干嘛?
幼不幼稚!
奇怪的是,被他这么一激,裴隐竟真的找回了几分力气。
他慢悠悠站起身,像学堂里挨罚的学生,老老实实贴墙站直。
埃尔谟盯着他,语气冷淡:“听说你在闹绝食。”
“谁说的?”裴隐眼珠一转,“小诺亚?”
三个字一出口,埃尔谟脸色又沉了几分:“我不知道你们已经亲密到了这个地步。”
“这就叫亲密?”裴隐失笑,眼波流转,“那我喊了您这么多年的‘小殿下’,咱俩现在算什么关系?”
“……”埃尔谟喉结微动,转开话题,“你以为,靠着绝食就能逼我来见你?”
“首先,”裴隐一本正经竖起四根手指,无辜地眨巴着眼,“天地良心,我真没这么想。”
“其次,我不是在绝食,只是不吃东西。”
埃尔谟冷嗤:“有区别?”
“当然有。绝食是通过不吃东西达到某种威胁的目的,而不吃东西……唔,就只是不吃东西。”
“小殿下既然认定我是绝食,”裴隐顿了顿,脑袋一歪,“那您倒是说说,我不吃东西……是威胁到谁了?”
埃尔谟的目光一闪,很快就恢复镇定。
“巧舌如簧,”他下颌微抬,每个字都不容置疑,“囚犯没有质疑的资格,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裴隐:“……”
似乎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眼前的埃尔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三言两语就能哄骗的小少年了。
他不由自主打量起对方。
上次见面时埃尔谟已然成年,五官轮廓本不会再有太大变化。十八岁的他眉骨高耸,鼻梁如峰,那张脸从来都是优越的,却因为在宫中郁郁不得志,总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裴隐第一次见他时,觉得他像是长在阴湿角落里的蘑菇,安静,晦暗,不见天光。
而如今,岁月将他打磨得愈发锋利,曾经尚存的那点稚气彻底褪尽,脸颊瘦削,颧骨凛冽,整张脸如同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那朵蘑菇已然长得挺拔高大,绽放出慑人心魄的华丽纹路,变得更加夺目,成为雨林中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却也……带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剧毒。
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掠过心头,还没来得及停留,就被埃尔谟的声音打断。
“无论如何,你的目的达成了。我既然来了,便有几个问题要问。”
其实裴隐真没想用绝食逼他就范,不过现在再解释也是多余,他弯起眼角,从善如流道:“小殿下请说。”
“你之前提的合作,是认真的?”
裴隐略一思索,明白他指的是联手追查邪神一事。
“当然。”他轻笑。
尽管后来裴安念的出现打乱了一切,但当时他的提议,的确出自真心。
他来奥安帝国的初衷从未改变,那就是追查邪神,让孩子重回人形。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沉吟片刻,埃尔谟缓声道:“可以考虑。”
裴隐眼中漾开笑意:“那么很高兴我们——”
“但畸变体必须死。”
笑容凝在嘴角,裴隐淡声接道:“那太遗憾了。我参与合作的唯一条件,就是保住念念。”
“念念?”埃尔谟眉梢讥诮地扬起,“你还给那怪物起了名字。”
“……”
事到如今,裴隐已不再对这人抱有什么幻想,可当看到对方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时,心口仍像被细针扎了一下。
但只有一瞬,他就平静地抬起头:“他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会没有名字?他大名叫裴安念,小名念念,是星际合法公民,一切都有记录可查。”
埃尔谟脸色一变,向前逼近一步:“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按照帝国律法,你和奸夫私通苟且,破坏皇室联姻,本就是死罪。”
“至于你那个……”他故意停顿,发出一声充满恶意的嗤笑,“孩子,作为高危畸变体,且已显露出攻击倾向,理应处决。现在孽种已伏法,你该做的不是负隅顽抗,而是供出奸夫的下落,争取宽大处理,这已是对你最大的仁慈。”
裴隐静静望着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
良久,他垂下眼帘:“很遗憾,我做不到。”
埃尔谟眸色一沉,正要发作,却见裴隐抬起脸。
“因为……”四目相对间,他笑了,眉目里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哀伤,“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