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间,又怕背上之人气得狠了,连忙轻咳一声止住笑,解释道:“我并非有意捉弄你。”
林安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动手打人了?心中却毫无歉意,只闷闷应了一声:“哦。”
陌以新想了想,又开口道:“安儿不必惋惜,你可知晓,这世上最美的烟花现在何处?”
林安一愣,脱口道:“何处?”心里却在嘀咕——他总不会要说,那烟花就在他的手上吧?
不知想到什么,陌以新忽而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你可听过江湖一代名盗,人称‘枕江风’花世的名号?”
林安摇了摇头,叹息道:“说实话,自从来到这里,我最好奇的,便是你们口中的‘江湖’,可惜过了这么久,连江湖的边也没摸着。”
陌以新轻笑一声,悠悠道来:“‘枕江风’花世,常年行走在江南一带,武艺高超,尤擅轻功与偷盗之术。他行事洒脱张扬,交友广泛,身边聚了一批死心塌地的手下,跟随他做劫富济贫之事。久而久之,名声渐起,甚至有人慕名加入。于是,花世索性成立帮派,名为‘花漫天’。”
林安眼睛渐渐泛起光来,虽说眼下还没机会踏入江湖,可听着这些故事,仿佛也能嗅到那一线刀光剑影间的快意风流。
“有一年,花世劫下了无寿山庄自南疆运来的两车毒草,他为江湖除害,尽数将其烧毁,却又发现,一同运送的还有十枚焰火弹。
出于好奇,花世当场便试放一枚,只见火光冲天,化作满天星雨,璀璨经久不散,几乎照亮整个夜空,令人目眩神迷。
花世大喜,当即将焰火弹据为己有。后来才听说,那些焰火弹是特制之物,世间也仅有这十枚。”
林安听得津津有味,眨眨眼道:“所以说,世上最美的烟花,便是在花世手中?”
“不错,只是花世也未曾想到,那十枚焰火弹,原是江南巡抚托无寿山庄寻来,准备进献给皇上的寿礼,却被花世捷足先登了。
后来,江南巡抚便倾力缉捕花世,甚至连皇上都成了先皇,仍在僵持不休。
而花世却丝毫不觉懊恼,反而愈发将那几枚焰火弹视若珍宝,只道自己捡了大便宜。”
林安不由莞尔,却又怅然道:“如此说来,想亲眼看看那样的烟花,却是无缘了。”
陌以新垂眸一笑,唇畔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却未开口接话。
林安犹自感慨,不由喃喃道:“楚朝,和我的家乡,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我如今所见所闻的这些事,是从前的我做梦也想不到的。”
“哦,是吗?”陌以新音色淡淡,语气若无其事,目光却向身后一偏,藏着一分不动声色的试探,“待针线楼的事了结后,你会回家乡吗?”
“回家?”林安的声音很轻,仿佛这两个字是那么的虚无缥缈,“我想,再也回不去了吧。”
陌以新眸光一动,心绪如细线般悄然缠绕。她语气中的飘忽令他不忍,可内心深处,又泛起一股隐秘的庆幸,好似终于握紧了藏在掌心的私愿。
沉默片刻,他低声问:“你可会难过?”
“不会了。”林安似笑似叹,“在望舒坪许愿的时候,我便与从前作别,决心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陌以新心里莫名一松,又微讶道:“你去过望舒坪?”
林安更加诧异:“就是那次,大人从顾玄英那里离开后,和我在郊外相遇的那片草地啊。传说那里是离月宫最近的地方,许下的愿望都会成真——大人不知道吗?”
陌以新的神情微微一滞,语气带着几分古怪:“那里……不过是一块寻常草地而已。真正的望舒坪,是在夜国的沧流山顶。”
“啊?”林安登时瞠目结舌,“夜国?沧流山?可、可是……”
林安脑中猛然闪回那个午后的金色阳光。
叶饮辰坐在那片金光之中,黑发微扬,好似天光雕刻而出的剪影。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慵懒不羁,却在那一刻多了几分罕有的专注与怅然。
就在那里,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只精致瓷瓶,一笔一划写下愿望,同她的一起埋进土地,郑重其事……
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林安实在无法相信,那个家伙,难道都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吗?
“是那个人告诉你,那里是望舒坪?”陌以新淡淡开口。
林安一时语塞,实在不愿承认自己是被诓了。然而陌以新所说显然更为真实——离月亮最近的地方,山顶自然要比城郊草地合理多了。
可是,用这种事骗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搞出那一套来全为唬人?那个家伙也太无聊了吧!
林安虽未作答,陌以新却已心中有数。
一丝莫名的情绪自心底浮起。他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微光,脑海中那片阳光浮动的草地愈发变得刺眼。
那个人,用望舒坪的名头骗她,是出于什么居心?逗她开心?听她许愿?
所以才……哄得她,牵了他的手?
陌以新眸色愈沉,声音中带了某种克制:“那个人,究竟是谁?”
林安终于沉痛地接受了叶饮辰满嘴跑火车的事实,郁闷道:“我的确不清楚,总共也只见过他几面而已。”
“可上次撞见你们言笑晏晏,熟稔好似故人。”
一句话脱口而出,声线仍旧沉稳,却有一丝不同于往日的低哑。
林安一怔,言笑晏晏?
那时,她震惊于叶饮辰手中的香囊,失态抓住他的手,两人几乎是呆愣地大眼瞪小眼,这也叫言笑晏晏?
她嘴角抽了抽,还是解释道:“算不上熟,只是那个家伙莫名其妙的,自来熟罢了。”
“男女授受不——”
陌以新喉头一紧,话音戛然而止。他面上现出一丝少有的窘迫,不知自己怎会失了分寸,提起这个话题。
先前他忍了又忍,始终不曾问出口,就连风青要问,也被他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