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以新视线掠过去,声音压低:“只看那个光头男人便知了——他是遏云岛岛主万籁,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高手,与沈玉天不相上下。
此人座下有贪、嗔、痴三大高手,听说还有一个义女,应当便是他身边那红衣小姑娘。”
万籁……林安默念着这个名字。方才那个叫“阿嗔”的人,自然便是那三大高手之一了。
她的思绪轻轻一转,心底泛起一丝异样。
光头似僧,佛门最是清净地,他却偏偏叫“万籁”。贪嗔痴是众所周知的佛教三毒,他手下弟子便偏偏以此为名……
林安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们,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两人说话间,那红衣小姑娘显然已经百无聊赖。她趴在桌上,双手托腮,忽然又抬起头来,看向光头和尚,道:“连阿嗔也不带我玩了,大和尚,你给我讲故事吧!”
万籁放下茶盏,随即开口:“好啊。从前有座山……”
他的声音一出,林安又是一惊。
自始至终,此人都背对着她而坐,仅凭一个光头的背影,根本看不出年岁。可方才那个名为“阿嗔”的中年男人,对他毕恭毕敬,还唤他为“师尊”。林安便顺理成章地认为,这位岛主一定是个威严长者。
然而此刻听来,他的声音竟出乎意料地年轻,顶多不过三十岁的模样。
低沉的男声带着磁性,声线如沉钟轻撞,低而不闷,缓而不散。每一个字出口,皆似金石相击,沉稳中自生震荡。
他语调散漫,似笑非笑,却透着一股不疾不徐的威压,毫不刻意,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
“停停停——”小姑娘连声打断,“别念了!我不要听这些,我要听——你当初收养我的故事!你是在哪里捡到我的?又为何要收养我?你到底为何一直不肯告诉我!”
万籁微微一顿,而后笑道:“既然一直不肯,现在自然也不肯。”
“你——!”小姑娘气得直瞪眼。
从这顿饭一开始,她便屡屡碰壁,所求之事还没一件被允下的,显然已有些气急败坏。
她当即抓起万籁的手,狠狠咬了上去。
万籁却不闪不避,神色丝毫未动,任由她咬。
直到小姑娘自己觉得没趣,才重重丢开他的手,坚决道:“赖和尚!我再也不理你了!”
林安见她这般孩子气的做派,不由失笑摇了摇头,心底却泛起一丝酸楚——这小姑娘虽是被收养的义女,却显然被纵得无法无天,对这位高深莫测的岛主,也敢如此没大没小,任意撒野。
倘若,音儿自小也能被人这般宠着,护着,也就不会……
林安叹了口气,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趣,道:“以新,咱们走吧。”
两人牵了马,离开客栈。林安四下张望,正想找个人问路,便听陌以新在身后道:“去归去堂,是往北走。”
林安微怔,回头看他一眼。
他语气平静,好似早已熟悉路途。她隐隐有些觉得,陌以新对于江湖事的了解,似乎比她预想得还要更多。
两人牵着马向北而行,街巷渐窄。再往前,已近出城,行人越发稀少,整条街上只余他们两人两马的身影。
然而转过一个拐角,便忽见街口横着一群人,拦在路中央,远远看起来,气氛似乎有些紧张。
林安拉了拉陌以新的衣袖,道:“你看前面……是要打群架?”
陌以新挑眉看她:“想去看热闹?”
林安正有些犹豫,忽听那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厉斥——“管好自己的眼睛,阿霜是我们太岳宗的人!”
林安心头猛然一跳——阿霜?
这个名字,不是早上贴着墙听到的……
——那女子的呼声,那男子的低语,那些令人尴尬的异响……
而这道厉喝的男声,似乎也正是早上那个男人!
林安顿时起了兴致,一拉陌以新道:“走,去看看!”
两人走近,终于看得真切,果然是两拨人在街道中央狭路相逢,成对峙之势。
其中一方约莫十余人,皆着茶白衣衫,腰系佩剑,气势严整,气派不凡。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凌厉。此刻他伸臂护在一名女子身前,横眉怒视着对面几个黑衣汉子。
此女子自然便是被人唤作“阿霜”的那位。容色秀丽,眸若静水,鬓角垂下一缕碎发,看起来温婉柔顺,神情虽带几分哀愁,却并不怯懦,好似风中细竹,柔而不断。
而他们对面那拨人不过四五个,衣着并不统一,却清一色身形高壮,气势逼人,一看便知都是江湖好手。
几人听了男子那话,面色皆有不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都强自忍了下去。片刻后,终于有人冷哼一声,沉声道:“太岳宗又算什么?我们好端端走路,碍着谁了?”
那年轻男子神色一沉,朗声道:“走你们的路,莫乱看不该看的人。下次若再敢对阿霜轻浮,小心我何昭阳废了你们的招子!”
果然,他就是那个“昭阳”……林安莫名有些激动,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对面那人一听,非但没有被他的名号镇住,反而哈哈大笑几声,不冷不热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何掌宗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啊!敢情不好好练武,只顾着做护花使者了!
等何掌宗百年之后,太岳宗恐怕要完蛋咯!”
林安听得津津有味,小声问道:“太岳宗又是什么来头?”
“太岳宗是江湖第二大派,传承上百年的名门正派。”陌以新道,“在归去堂崛起前,它曾稳居首位。掌宗何逑也是排行前列的高手。至于这位掌宗之子,我倒不曾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