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薛嘉宜垂着温淡的眉眼,答得很小心:“从?前孩子气的傻话,倒是叫您笑话。”
宗太妃给了一旁的繁炽一个眼神,示意她去搀了薛嘉宜起来。
“话是不错,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虽舍不得,到底也不能耽误了你。”宗太妃说着,悠悠的目光在薛嘉宜脸上逡巡,随即却是话锋一转:“不过……”
薛嘉宜的眼睫轻轻一颤,紧接着,便听得宗太妃的声音继续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这件事情,我会为你考虑的,先不着急。”
闻言,薛嘉宜的心倏地一跳。
她有些分不清楚,宗太妃此言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然而宗太妃是尊者,不管怎么说,既已如?此答复,她也没有刨根问底的余地。
除却多瞧了薛嘉宜两?眼,宗太妃的神色倒是如?常,又含笑问起她喜欢什么样、可中意了哪家的郎君。
薛嘉宜中规中矩地一一答过,见宗太妃目露疲倦,她非常识相?地福了一福,便退下了。
两?人走后,宗太妃亦是起身,在繁炽的搀扶下,回到了空间?更紧凑的暖阁里。
她毕竟年事已高,眼下这样的严冬,对?她这样的老人家来说,已是有些难捱。
莫说是她了,便是小她一辈的皇帝,在今年入秋的时?候,都?害了一场大病。
“人上了年纪,还真是力不从?心。”宗太妃感叹道:“哪怕是年初的光景,我现下也是比不了的了。”
听得主子如?此慨叹,繁炽一面扯来羊毛的毯子为她盖上,一面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天时?流转,自有它的道理。”她笑道:“这一年一年的,您瞧,薛姑娘都?到了恨嫁的年纪了,不知您打算给她挑个怎样的儿郎?”
斜倚在贵妃榻软靠上的宗太妃,悠悠地闭上了眼睛,道:“且等等看吧,如?今倒轮不上我来操心。”
繁炽眉心微动,问道:“您先前……留她在宫里,不还想着日后,为她在族中指一个亲厚些的子弟么?”
宗太妃唇边有笑,声音倒是淡淡:“从?前,是我低估了……”
繁炽不解:“什么低估了?”
宗太妃长出一口?气,叹道:“此番南下之行,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也传出了不少的流言蜚语呐。”
繁炽倒不只?是为了搭话,是真的心生好奇了,不过见宗太妃脸上的倦意渐浓,她乖觉地没有再问下去,只?去将暖阁里的炉火升得更旺了些。
——
殿外,一片片素洁的雪花,仍在纷纷扬扬地自天边落下。
薛嘉宜捧着那件氅衣,要还给宗妙谙,被她连声拒绝了。
她一面拒绝,一面还暗戳戳地看她一眼,问道:“你当真……舍得嫁人?”
薛嘉宜明知她在问什么,也只?装不懂,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难不成,我该把自己留成老姑娘?”
都?是识趣的人,宗妙谙莞尔,没有再问下去,只?道:“也好。到时?你若真定下了,可得知会我一声。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她一溜烟跑了,没给薛嘉宜再把氅衣塞回来的机会。
薛嘉宜看着宗妙谙的背影,怅然之余,难免羡慕。
她父母尚在,在家不说如?珠似宝,也是深受宠爱的,不管是什么原因,离家这么久,都?该回去好好亲热亲热。
而她,已经没有亲人在身边了。
无声的大雪里,薛嘉宜安静地走回了自己的寝舍。
寝屋里,暖炉在她回来之前就已经升了起来,大概是青菱或者是其他和她相?熟的某位小宫女做的。
薛嘉宜抱着那身氅衣,怔怔地坐在炉火前,手?心不自觉地顺着毛皮光滑的纹路抚摸着。
天气虽冷,可她的脑子却没结冰,猜到了这件皮子是谁的手?笔。
很没道理的,薛嘉宜忽然有点恨他。
恨他要破坏掉世上最让她安心的一段关系,让她在这片茫茫大雪里,无处藏身。
即使她知道,这种?恨是站不住脚的。
如?果她的心岿然不动,她当然可以高高在上的指责他,指责他对?自己的妹妹起了妄念,指责他毁掉了这一切。
可她不是,可她不能。
一点清浅的潮气洇开在眼睫间,薛嘉宜用力地眨了眨眼,却没能把这点水光眨回去。
不要再想了。
她垂下眼,认真地告诉自己。
他的人生,应该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而不是为了一桩缠绵不清、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值不值的感情,背上执念与骂名。
何况男女之情与亲人之爱本就不同,也许得到了没多久,他就厌倦了呢?那她就连回忆里的一隅,都?无法栖身了。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想,不管于谁,总会过去的。
——
景王一行顺利治灾返京后,本就动荡不安的朝堂,更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