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尧记得,好像是妈妈还在的时候。
好像只有四岁那年,那个人渣出去赌博没回来,他和妈妈过了唯一一个没有酒气没有咒骂没有血腥味的除夕,妈妈抱着他给他唱《宝贝》的时候。
好像只有七岁那年生日,听说那个人渣喝醉酒掉进了河里,妈妈给他买了块小小的蛋糕,然后看着他分过去的那一半边吃边的流泪时候。
……
能想起来的次数,少得可怜。
看着少女,沉尧忍不住想,如果,他能早一点遇见她。
可是更早一点,他还生活在烂泥里,只会弄脏她。
如果再晚一点,他可能也已经因为心里的扭曲变成了一个肮脏的丑陋的大人,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现在……即便开局是因为那样恶心而不堪的理由,可是,沉尧悲哀地现,现在竟然是刚刚好的时候。
“……怎么了吗?”
看到少年蜜糖色的眼眸里骤然凝聚的水汽,周南昭愣了下,下意识想要伸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
——看到沉尧这个样子,竟然让她有种看到了少年时期的某人的恍惚感。
但他们明明没什么关系。
“姐姐……”
恍惚间,少年忽然撞上来抱住她的腰,将脸用力埋在她的腹部。
周南昭的手恰好落到少年头上。
刚想推开,却听见少年低哑哽咽着说:“好痛啊,姐姐。”
周南昭动作顿住。
或许是少年哽咽的声音里的哀伤太过透彻,或许是少年颤抖的身体太过明确,以至于她第一次真的毫不怀疑,他不是在装,而是真的痛。
到底没有狠心推开他。
周南昭迟疑了下,将原本打算推拒的动作改为轻轻揉了揉少年的顶,放软了嗓音,“哪里痛?”
“头好痛……”
啤酒瓶一次次在头上炸成碎片的时候,好痛。
是高烧的后遗症吧。
这样想着,那双柔软的手分向两侧,按了按少年的太阳穴。
“喉咙好痛……”
孩童稚嫩的喉咙里被灌进开水的时候,好痛。
“骨头好痛……”
肋骨被踹断的时候、手指被掰折的时候,好痛。
没有人能救他,没有人能帮他。妈妈走后,只剩下他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从死亡的边缘爬回来。
他过誓的,要让那个人渣付出代价,要让那个人渣千倍万倍地品尝他和妈妈受过的痛。
他做到了。
可他还是不幸福。
所以,在重新见到记忆中拥有完美出身和家庭的小少爷之后,现小少爷不仅不偏不倚地长成了成熟完美的男人、还拥有一个甜蜜相知相爱的女朋友的时候,他疯狂地嫉妒。
凭什么他没有?
他要破坏这一切,他要扭曲这一切。
他见不得有人这么幸运,他见不得有人这么幸福。
所以他想要江穆,想看看总是带着完美假面的江穆陷于不道德的、不容于世的情感时会怎样痛苦挣扎,想看看世代从政的清流江家会怎么对待一个让家族蒙羞的出轨同性恋儿子,想要记忆中高高在上的小少爷跌进泥潭、被万人唾弃。
想到那样的画面时,他的心里会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
他以为那种感觉就是幸福了。
所以他告诉自己、告诉李继韬、告诉祁晏池,说他喜欢一个男人,他想要那个男人。
至于没有说出口的、藏在“想要”这两个字之下的,是扭曲的嫉妒和强烈的破坏欲。
那时候他没想到会有一个少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墙头,会以那样翩跹美丽却又令人无法抗拒的姿态强势闯进他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