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守那双沉沉黑眸里,怒火翻滚。
无论他多么拼命地想要刻在脑海里,记忆中那张温柔的面孔,那道为他遮风挡雨的身影,依旧如同被一只无情大手抹去。
他能记住的,只有那种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温暖感觉,以及一个轻飘飘的幻梦一般的称呼……“哥哥”。
他恨那个人的不告而别,更恨自己不争气的糟糕记忆力。
直到合身地穿上这件“哥哥”尺码的黑色连帽卫衣时,他才宛如从一场长梦中醒来。
哥哥当初刻意把衣服买大,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离开?
还有那个普通到极点的名字“李明”……会不会,根本就是个假名?
此时十七岁的虞守,正将这积压了多年无处安放的怒火,尽数倾泻在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转学生身上。
两人谁都没有先动作,气氛逐渐剑拔弩张。
终于。
面前是一触即发的冷脸虞守,旁边是惶惶不安的小白胖子,明浔倒是异常冷静,甚至礼貌地伸出去一只手:“你好,我是刚转来的,海城人。我叫易筝鸣。”
虞守依旧冷着脸,看也没看那只悬在半空的友善之手。
明浔也不觉尴尬,自然地收回手,微微笑起来:“因为我生病住院,休学了一年,所以我已经满十八岁了,应该是全班最大的……给你们当个哥,不过分吧?”
这话听着像句不伤和气的玩笑,实则轻描淡写就把那句惹事的“你哥”,圆成了合情合理的“班级大哥”。
此刻再较真,反而显得虞守小气矫情,甚至有点……对号入座的自作多情。
虞守本也没想在课堂上大打出手,可惊觉自己竟然被对方几句话架在这里,无话可说、无力反驳,那叫一个被动憋闷。
这和他平时主动选择不理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上一次体会到这种无力感,恐怕……还得是在哥哥那里。
最后这个念头蹦住来,虞守不由一怔。
“哎呀哎呀,好了好了!”王子阔跳出来,一脸单纯地拉住明浔的胳膊,边打圆场,“鸣哥!鸣哥是吧!海城来的大哥!欢迎欢迎!”
他偷偷瞟了眼神色莫测的虞守,拽着明浔转移话题:“那个……鸣哥你刚来,还不知道小卖部的哪种饮料最好喝吧?下课我带你去扫货!我请客!”
“都聊完了吧?”讲台上,苗老师阴恻恻的声音飘过来,锋芒直指那位劝架功臣,“王子阔同学,很厉害嘛,小卖部的饮料你都门儿清,怎么数学题你就摸不着门儿了呢?”
全班顿时爆发出心领神会的哄笑,冻结的空气很快消融回暖。
喧闹中,虞守仍是余怒未消的一张冷脸。
气氛稍缓,苗老师这才用教棍敲了敲黑板上明浔清晰工整的板书,目光投向刚刚睡醒的虞守:“虞守,别发呆了。来看看这道题,你有什么看法?我看新同学的思路,跟你卷子上写的那个‘歪门邪道’,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虞守视线漫不经心地扫出去,一秒,他原本散漫的瞳孔猛然一缩。
听到苗老师的话,明浔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老师拿走虞守的卷子,根本不是因为放弃治疗,恰恰相反,是因为这家伙数学好到逆天,足以当成标准答案范本……
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黑板上。大家仔细看着明浔的解题过程,几个数学尖子生最显露出惊讶之色。
这思路……完全跳出了常规的解题框架,另辟蹊径,用了一种他们根本没想到的方法,硬生生把一道复杂无比的压轴题,化简成了几个清晰简单的步骤。
苗老师却严肃地板起脸,抬起教棍对着最后排点了两下:“你们两个,解法都取巧了,公式还超纲!这要是在正规大考上,阅卷老师少说也得扣你们两分!听到没有?以后答题,都给我规规矩矩的!”
这不轻不重的警告,完全无法压制全班同学此刻汹涌澎湃的崇拜之情。看向两人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两个行走的神。
明浔坦然将这些目光照单全收,微笑颔首:“知道了老师。”
两相对照,他身后那个同样聪明却毫无眼力见的学霸,瞬间黯然失色。
虞守:“……”
中午,明浔的饭卡还没办下来,正琢磨着该去哪儿解决午饭,呼啦一下,好几个同学就心有灵犀般地围了过来。
“易筝鸣,没办饭卡吧?先用我的!”
“用我的用我的,我卡里钱多!”
几张饭卡几乎要怼到他脸上。
王子阔仗着同桌优势,一把揽住明浔的肩膀,对着那群后来者大声吐槽:“得了吧你们!食堂那菜,又辣又油腻,鸣哥刚从海城来,肠胃哪受得了那个!”他转头对明浔热情洋溢地说,“鸣哥,别理他们,跟我走,校外有家卤肉饭,保证合你口味!”
明浔被他揽着,也不挣脱,目光扫过大家:“行啊,那就去吃卤肉饭。我请客,想来的都一起,人数不限。”
“卧槽?”
“真的假的?!”
“鸣哥阔绰!鸣哥大气!以后你就是我永远的哥!!”
明浔只是微微笑着。
能这么痛快答应第一次认识的同学请客的,多半是这个班里最活跃、也往往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一小撮人。
正好,一举多得,省了他逐个去拉关系的功夫。